夜凉如水。千筱伊站在月下,绯衣素帛,乌发如云,当是绝色。她在等一个人,一个不应该出现在欧阳家下人房的人。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欧阳语琴自门内走出,白皙的肩头光裸着,红衣雪肤,端的是无上的美艳诱人,一如盛开在忘川沿岸的曼珠沙华,妖异夺目却毒素致命。
千筱伊背对着他,启唇轻笑,如珠玉落玉盘。“呵,欧阳家主好兴致,这夜深人静更深露重,散步散得这样远。”
欧阳语琴眯眼而笑,美丽却暗含杀机。“宋小姐当真少不更事,却是不知,有时候走岔了路,是要酿成大错的。”
“欧阳家主说的是,”她回过头来,面容冰冷高贵。“只是不知,阁下自身能否做到。”
欧阳语琴眼睛虽是望着她,耳朵却在听周遭埋伏了多少高手。“在下天资愚钝,不知小姐所指为何?”
越过他,目光投向他身后那个小小的身影,千筱伊微微一笑。
“欧阳家主是聪明人,自然听得懂安宁言下之意。”
她自称安宁而非宋伊,却是摆明了要摊开自己的身份了。见欧阳语琴不语,她继续道:“安宁不才,堪堪受得圣上尔尔宠爱,虽比上不足,然比下有余而。欧阳家主若是有什么难事,安宁为报这几日食宿之情,自当鼎力相助。”
“嗤,我欧阳一族虽未独步世家,但也算得上是将门之后,拥良将无数。安宁公主美意,小民心领了。”欧阳语琴仍是一脸傲气。
千筱伊敛眉收笑,容色稍有几分肃杀之气。语气却是淡淡的,似乎只是在讲诉一个故事罢了。“当年微生家主心高气傲,也是如此将众生不看在眼里。末了却是心甘情愿伏小做低,一代枭雄竟甘心放弃唾手可得的天下,退居天机阁。可见,人都是一样的。”
无论你称霸一方或是坐拥江山,总有求人时。
欧阳语琴默然。当年微生一族家主微生暮雄才大略,显赫一时。甚至招兵买马,要将这千羽的盛世山河收归掌下。谁料一路旗开得胜,势如破竹攻至国都,只同当年年方十四的安宁公主见了一面,却是挥剑断旗,许下永世不犯之约,退居天机阁,为人下臣。
谁都不知道安宁公主对他说了什么,兴许这将是永远的谜团。
欧阳语琴静静想了一时,终是问道:“原因?”
“原因?”千筱伊把玩着肘间披帛,笑颜如花。“不过因着,他要了不该要的人。世间呐,
这情之一字,却是万万不能碰的。欧阳家主,你说呢?”
最后一句话虽是对着欧阳语琴所言,眼睛却瞥向他身后的人影,眼刀锋利。
欧阳语琴面色一变,“别碰他。”
千筱伊收回目光,仍是笑语盈盈,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这些,都要看欧阳家主的意思。欧阳家主若是好了,家主疼惜之人,自然也是好的。如若不然,安宁也是无法。”
欧阳语琴的目光狠毒地就像可以萃出毒液,“你若敢碰他,我定灭你满门。”
“嗤,便是安宁不碰,你欧阳一族的贵小姐难不成会饶了他?安宁有心救他,还要看欧阳家主意下如何?”
低头静思片刻,欧阳语琴末了抬首,面上的杀意再也遮挡不住。“杀了他们!”
千筱伊微笑,“杀人总是不好的。二位小姐这样厚重的心思,宫中才是最好的去处。无论如何,欧阳家主尽可放宽心,安宁素来一诺千金。”
终于,欧阳语琴在她面前深深俯首。“小民,愿为公主所用,万死不辞。”
虚扶他一把,千筱伊淡淡道:“欧阳家主不必多礼。吟梦轩梦女,沁雪园雪女,天机阁微生,如今风雨楼欧阳终在其列,欧阳家主尽可放心,安宁必不会亏待了你。这两日逗留已久,安宁不便再多叨扰,明儿个便启程离去罢。”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又道:“风雨楼的牌子,交到你手上,我便放心了。”
言罢,将玉牌交到他手中,径自转身离去。欧阳语琴分明感受到,她离开的一瞬间那些高手迫人的气势也随之消散。只是不知,这些高手,究竟是安宁公主的人,还是他的人?欧阳语琴饶有兴味的笑了,这场戏,看来是越发的好看了。
“长姐不等骆神医来给赫连公子瞧伤了?怎么今日便突如其来地匆匆上路?”千筱傜靠在马车壁上,伸手把玩千筱伊发间垂下的璎珞,略略带了几分不解。她得欧阳语琴眼缘,收了她当女徒弟,初初习得些许药理知识。只是欧阳语琴不让告诉千筱伊,想着不是坏事,她便瞒着不曾讲。如今突突地便走了,她心里不免遗憾。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