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修咬硬了腮角,望着曹善朗一笑,喊了声,“走!”便领着一队人疾步走出宅子,翻身上马,一径朝城西追去。
跑了一会,臧志和赶马上前来问:“大人,你怎么知道姜辛是劫持着姨太太往这头去了?!”
他当然不知道姜辛,但他知道西屏,当年她们母女二人是由江都西入泰兴,可还未上岸,她娘便死在了船上。西屏偏是个喜好完美的人,她要送姜辛去见她娘,一定也是在当年案发之地。
城外的路越走越崎岖,头上的月越走越亮,西屏举头遥望着,想到她娘的魂魄就等在前面寒江里,便不觉得累,尽管走得踉踉跄跄,钗遗髻散,可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却有使不完的力气,从血液里涌出来一潮一潮的兴奋。
姜辛大半日没开口,开口却是愈是语气平静,“你到底是月微什么人?”
他终于问了,西屏竟然有点高兴,脸上不由自主地泄出丝狡黠的笑意,转过去反问:“你看不出来么?我是她亲生的女儿啊,你看不出我和她长得像么?”
他竟然在脸上认真看了几眼,磨着牙摇头,“不像,你是个疯子,她不是。”
西屏轻轻乜了一眼,转回脸去,照样向前走,“她才是疯子呢。”
“什么意思?”
她在前头笑了笑,没作声。
姜辛越走越觉得不对,但仿佛走了十几年的路,走得精疲力竭,丧失了一份逃生的欲望,还是平静的口吻,“你故意把袖蕊掳到这里,本来就是要引我到这故地来,是不是?”
他知道了,没有惊诧,也不跑,仍跟着她走,难道真是一心要救出女儿?她有些纳罕,回头瞥他一眼,“没想到你也有这重情的时候,我以为你心里只看重钱。”
姜辛不是没想过这是陷阱,可慢慢醒悟过来,即便回头也没有生路,今日要他命的,除了西屏,还有曹善朗。他能顺利地将她从曹善朗的房子里带走,并不是他的本事,而是曹善朗的纵容。
他给曹家敬献了半辈子的钱财,卖了半辈子的命,这会曹家终于用不着他了。
到头来,他其实还是个穷光蛋。
“年幼的时候穷怕了。”他听见身旁不远渐渐有潺湲的水声,有人走在旁边和他说话似的,轻柔平缓的女人的声音。他不由得对它吐起心事来,“好不容易有个出头的机会,谁不想抓住?男人和女人还不是一样,婚姻都是委身曲附。月微在骗我,她根本不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小姐,我后来明白过来,倒觉得和她亲近,我们两个都贪图富贵,又贪爱。”
西屏再度回头,厌嫌地蹙起眉,“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想替自己辩白,说你是迫于太太的压力才杀了她?”
“不是和你说。”他苦笑一下,“是和月微说,假使她听得见的话。”
他那一笑间,露出一颗虎牙,和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今晚的月亮也似乎和当年一样,西屏向上望一眼,吐出幽冷的气,“你留着那些话在阴司里和她去说好了,假使她等着你的话。”
姜辛笑着将早已垂下的匕首又抵在她腰上,“你就不怕我先杀了你?”
“我不在乎生死,不过袖蕊一定是很想活命的,我死了她就活不成,你想想清楚。”
他不由得朝前歪着看她一眼,“你到底是哪里来的怪胎?”
“我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呀,我说了,她才是个疯子,我不过是随她。”西屏笑笑,“我们到了。”
说话间,迟骋由那船板上跑下来,朝西屏点头微笑,“我听说姑娘失踪了,和雪芝商议着,正要进城去寻,没想到姑娘却来了。”说着朝姜辛看一眼,“把人也带来了。”
西屏也点头一笑,“我不会失手的。”
姜辛看见迟骋也不觉意外,像个东躲西藏许多年的逃犯,终于到这一天,反而松了口气,“我既然跟你来了,你就该放了袖蕊。”
西屏朝迟骋轻声道:“把姜袖蕊带下船来。”
迟骋复跳上船去,不一时便和雪芝将袖蕊拽到岸边。见袖蕊给堵着嘴蒙着眼睛,西屏向迟骋使个眼色,迟骋一刀将袖蕊脚上捆的绳索斩断,雪芝拽着她走向岸边的小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