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难得晴天,夕阳斜下,天色渐暗,钟毓馆忙乱了一下午终于安静下来。
正屋里,几个大丫头轻手轻脚的忙碌着,已有人按奈不住,频频往床上的帐子里看去,那鸳鸯暖帐虽薄如蝉翼,却能恰到好处的挡去外头刺眼的光,留下一缕轻柔,叫里面的人安然入睡,若芯躺在那儿,像是睡了很久很久,终于挣开了眼。
屋里丫头见她醒了,俱都围了上来,同方才的安静小心不同,丫头们个个儿跟得了赏似的,兴高采烈的同床上的人说话。
“奶奶终于醒了,足足睡了一下午了呢。”
“奶奶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叫小厨房去做。”
“先叫奶奶喝口水罢,睡了这么久,嘴唇都干了。”
若芯扫了床沿儿上的丫头一眼,问:“你们都笑什么?”
“奶奶有身子了,阿弥陀佛,那补身子的苦药可是没有白吃。”
“奶奶不知道,方才不止太太来看过奶奶了,连老爷都来了呢。”
“老爷可是从不来钟毓馆的,可一听奶奶有了身子,直接就从前头过来了,问东问西的嘱咐下人不说,听大家姑娘姑娘的叫,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奶奶肚子里有小哥儿,避讳着孩子,不许人再管奶奶叫姑娘’了。”
“老爷可是盼着奶奶的肚子,再生一个像阿元少爷一样的小哥儿呢。”
“老太太也知道了,立时叫人去寺庙捐了个塑金的送子观音,还赏了好些个东西过来。”
“等二爷回来指不定多高兴。”
“奶奶真好福气。”
原是她有了身子,才虚弱的晕了。
若芯抬手抚上她的肚子,才刚有了血色的脸又白了,眼珠子一转,从两边眼角趟出两行泪来,她怎可能怀了孩子?她这身子
丫头们还在叽叽喳喳说着,若芯脑子嗡嗡的,只看见丫头们的嘴一开一合的争相恭维她,却听不清说了什么,她不疑旁人给她诊错了脉,只因她在丫头的吵闹声中又觉胸闷气滞,这,这可不就是怀孕的症状,她忙深深吸了口气,想叫她自己缓一缓,可一闭上眼,苏月锦那张精致的脸就冒了出来,还有她一步一步逼近她时,愈发清晰的眉眼,若芯慌的猛又睁开了眼,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便是丫头们的话听不清,苏月锦的话却斜刺里钻进她耳朵,一字一句,清楚的像又说了一回。
“姐姐进府不过是因为姐姐的眉眼同我肖像而已。”
“你仔细瞧瞧我的眉眼。”
“姐姐做了奶奶,是得了这眉眼的济。”
“二爷不过是恼我不肯像你一样进府伺候他罢了。”
“我没你下贱,狐媚子勾引二爷,生了二爷的孩子。”
“二爷明明钟情于我,偏有了你,生了同我一样的眉眼。”
她瞬间崩溃,忍不住大哭起来,想她这两年里,隐忍克制,委曲求全,竟是个笑话,刘钰对她仅有的半分情意,都来自于别的女子,是她不肯进府,刘钰才勉强拿她替了她,难怪不管她如何尽心尽力,如何殷勤奉承,他都不曾满意,算计她逼迫她欺辱她,那个女人,那女人被他养的那样娇,说话时的神情竟比眉可还跋扈三分,刘钰待她
紫嫣莲心等人见若芯两只手捂着眼睛,呜呜咽咽只顾哭,都有些吓到,这奶奶是高兴傻了吗?可看着不像啊。
“奶奶怎么了,奶奶别哭了,哭多了对孩子不好。”
又突然来了个孩子,任若芯再是个冷静自持的性子,也没能压下此刻的绝望,她哭着哭着,突就起身,也不穿鞋,疯了似的往外跑。
屋里丫鬟彻底吓坏了,一时竟忘了拦她,待手忙脚乱去追时,若芯已跑出了屋子,还是院子里年长的妈妈们有经验,见主子穿着中衣不着鞋袜,哭着往外跑,上前一把拦下了她。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
才刚添了喜气的钟毓馆因若芯的哭闹又乱了起来。
外头天寒地冻,若芯被众人逼退至院里的槐树下,她光着脚,许是冻麻了,竟也不觉得冷,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怒急之下,随手捡起台阶上搁置的碎瓷片,举起来,冲众人喊:“都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