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电话里良久的沉默却又将他拉回了现实,戚小河在他这个曾经的父亲心里的既定印象一点一点瓦解破碎,他曾经以为戚小河和大多数同龄的、没有什么天赋的孩子一样,娇气又畏难,只想着家里一直有钱给他花。
这个印象早在上次被归还银行卡和房产时土崩瓦解。
而在戚霖光残存的印象里,戚小河算得上是乖巧听话,会有些怕他和那几个哥哥。但这点印象在刚刚戚小河的沉默和挂断电话也湮灭了。
可现在的戚霖光,竟然生不起一丁点不存在的父权被抹杀时的不豫,他只觉得难以言述的苦涩和怅然填满了他心脏。
房屋前的湖泊深处升起一轮冷冰冰的浸着青色湖水的太阳,初冬的气温让林子里的鸟叫声都安静了。
一点细微的动静惊动了戚霖光,他下意识抬头往侧上方看去,却瞥见了尹宛蓁的身影,她站在露台上,抬手擦了擦眼角,好像有细微的啜泣声隐隐传出。
戚霖光收回视线,一动不动地怔怔看着远处的日出。
等太阳彻底从冰冷的湖水中升起,他站起身,走回了屋子。
尹宛蓁已经在餐厅了,她转头时脸上挂着笑,只剩眼角的一点轻微红痕泄露了刚刚的情绪。
&ldo;霖光,你跑步回来了?来吃早饭吧。&rdo;她温柔的声音也一如既往。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分别用着自己的早餐,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人戳破两个人都知道的那一件事。好像不说,就能避免更多的悔恨和内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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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戚霖光的电话之后,戚小河怔怔地望着远处的太阳从树梢一直往下坠,虽然天气很冷,但落日依旧是一团金色,在把鸽子嵌的原野和房屋都镀上一层灿然的金色之后,在没入地平线时进行最后的收束。
等金色的边缘和光线彻底没入地平线下,天空中忽然飘起了白色的雪,一眨眼便如鹅毛一般。戚小河伸出手,看着雪花落在他的掌心里很久都没有化,轻轻嘀咕道,&ldo;下雪了啊?&rdo;
这不是第一次下雪了,戚小河出门都裹着厚外套,才能在呼啸北风里保持一点暖意。
就在他把掌心里那没有化掉的雪吹散时,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戚小河从棉衣兜里掏出手机,见到屏幕上的戚决时抿了抿唇。
这一个下午,他已经接到两个戚家人的电话了。
但戚决在戚小河这儿的印象还是和戚霖光大不一样,或许是因为上次知道戚决早就开始帮他查身世的缘故,戚小河现在的情绪很复杂,但总归不是只有抗拒。
他接了电话,呼出的气在雪中变成一阵白气,&ldo;喂?&rdo;
戚决在他温暖的高档酒店套房中俯瞰着落地窗外的鹅毛大雪,他原本并不是要说这句的,但话却不受他控制地脱口而出了,&ldo;你那里下雪了吗?我这里……下雪了。&rdo;
电话里安静了两秒钟,然后传来戚小河清脆干净的声音,&ldo;嗯。&rdo;
听到这个字时,落地窗外这场雪仿佛在戚决眼里也变得有温度了起来,他静静地看着雪,耳朵贴在手机上,仿佛能听见戚小河的呼吸声。
戚小河站在院子里,明明雪落在身上他却好像不太觉得冷。戚小河用力回忆了一下,好像曾经学过下雪的时候不会冷,雪化的时候才会。
可是……戚小河总觉得并不单纯是这样。
在沉默的电话那头,仿佛有一种粘稠的氛围蔓延到了这里,让戚小河有些想要避开。
他开口说话想要打破这古怪的氛围,却不知道为什么话从嘴里说出来时有些磕磕绊绊,但好歹是说出来了。
&ldo;那个……那个在青阳河丢……丢掉我的女人,有新的线索吗?&rdo;戚小河问。
这一问顿时打破了戚决看着那些雪的近乎在发呆的心情,他的思绪猛然回神,映着雪色的纤长睫毛垂落,回答道,&ldo;纪洵已经找到了当初在青阳河上冰钓的那几户搬迁了的农户现在的住址,他现在正带着人挨个上门询问当年的情景,应该……应该会有一些线索的。&rdo;
说最后一句话时戚决的声音轻得仿佛根本没发出声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几乎没有任何可信度的话。即使他们找到了曾经有一个女人的存在,但近二十年的时间过去,再想要找到那个消逝的女人几乎难于登天。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用最低限度的可能性来揣测一切的戚决却脱口而出这句话,就像他想要隔着这场雪安抚戚小河一般。
戚小河听了这话果然很高兴,即使在手机里也能听出来声音变得雀跃,&ldo;那就好,希望真的能问到当年的线索。&rdo;
戚小河开心了一会儿,然后想起来又说道,&ldo;谢谢你……&rdo;
戚决的嘴角轻轻勾起一点,他垂下眼眸,温柔地说道,&ldo;不用谢我。&rdo;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想到了无论如何也不要让刚刚的那句话成为一场空,不要让戚小河失望。无论消磨多少人力和时间,他都要抓住那个消失的影子。
戚决温柔的语气让戚小河呆了呆,白色雪花在黑夜中落下,仿佛也平添一点温情一般。他心口是暖洋洋的,明明知道是多此一举,可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多余的话,&ldo;为什么不要谢你呀……&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