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一个客人走了进来。
“有驱虫药吗?”
“有的,片剂和口服液,要哪种?”
店主立刻从小鸟胸针上收回视线,开始接待新的客人。
将蹲在货架下面寻找驱虫药的她留在身后,小鸟叔叔离开了青空药店。
“为什么把小鸟胸针送给那个药店的阿姨啊?”
哥哥什么也没说,皱起眉头支吾了一句,露出一副现在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的表情。
果然,柜子上母亲的照片前,少了一只柠檬黄的小鸟胸针,餐桌上躺着一支这天新买的波波。
“那胸针很重要的吧?就这么随便给不那么熟的人,哥哥觉得无所谓吗?”
哥哥的支吾声逐渐轻了下去。
“我最喜欢的就是第一个,做它的时候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你自己是最清楚的吧!”
小鸟叔叔感觉自己越说越激动,即使想要停止,语言也会自然而然地迸发出来。受到这样的气势压迫,哥哥的声音变得更加纤弱,时断时续起来。
“你亲手做出来的生日礼物,妈妈当时有多高兴,哥哥你不可能忘记吧!那是妈妈戴过的唯一一个小鸟胸针啊!偏偏还把它送了人……”
哥哥低下头,用手指按住了眉心。
“那是遗物啊!妈妈的遗物!波波语里也有‘遗物’这个词吧?”
啊,不想再说下去了,小鸟叔叔想。他有一种预感,再说下去,会说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话来。
“它还在的。”
就在这时,哥哥终于开了口。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支吾声已经停住了。
“就在这里啊,柠檬黄的小鸟。”
哥哥松开按住眉心的手,指向母亲的照片。
的确,母亲的左胸上仍停留着那只小鸟。栖息在可以安心休憩的巢中,小鸟张开翅膀,将可爱的黄色撒向天空。它和挂在青空药店的那只似像非像,但两者无疑就是同一个小鸟胸针。
“所以没关系的,妈妈还是有小鸟胸针的。”
哥哥说着自顾自点了点头,将手伸向照片旁边的收音机,打开了开关。播音员播报新闻的声音流淌了出来。
“而且店里的那个人也不是不太熟的人,是很熟的人,说过很多话。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每周都会见到她。她是卖波波给我的很重要的人。”
市议会议员大选作弊,公共市场发生火灾,发现新星,水族馆闭馆,交通信息,天气预报。收音机里传来各种各样的新闻。已经彻底陷入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播音员的声音在回响。就像侧耳倾听小鸟们唱求爱之歌时一样,两人并排站着,再没有说出一句话。
青空药店里的货架是什么样的,现在仍可以巨细无遗地回想起来,但店主的脸长什么样的,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这让小鸟叔叔觉得很不可思议。能够回想起来的只有古旧的白大褂和取出波波的手,而她的表情和五官似乎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烟雾。对哥哥不会特别冷淡,也不会特别亲切,每次都会卖波波给他,但每次的颜色都是错的。
周三,哥哥在青空药店是怎么买东西的,小鸟叔叔从没细想过。他所担心的只有钥匙和钱的问题,至于买东西的过程,应该和儿童时代一样是波澜不惊的。每个周三的外出,那是哥哥、小鸟叔叔和母亲历经漫长的岁月才完成的固定仪式。
每当想起哥哥悄悄拿出小鸟胸针递给店主时,小鸟叔叔就会陷入一种莫名的不安。虽然这和他平时担心的事故、受伤、迷路等完全无关,却总能让他产生一种奇妙的怒气。
第二天午休时,小鸟叔叔没有回家。他在面包店买了一人份的三明治,在宾馆的办公室就着盒装的牛奶吃了下去。
傍晚下班回家后,发现餐桌上放着一块苹果,厨房的煤气灶上放着单柄锅,锅里剩着一半的汤。苹果已经变了颜色,汤已经冰冷了。
那之后每次路过青空药店,小鸟叔叔都会检查一下店里的挂饰。那根本无关紧要,本来胸针就是哥哥做的,送给谁都是他的自由,不关自己的事。小鸟叔叔总是这样告诫自己,但每当靠近药店时,还是会忍不住看一眼店里的天花板。店里的小鸟胸针在逐渐增加,自然而然,照片前的在不断减少。
每只小鸟都同样拘束。空中本应是属于它们的世界,现在却仿佛到了错误的地方一样,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有的被挂饰的绳子缠住正苦苦挣扎,有的歪得厉害似乎随时都会掉落下来。下方的店主完全没有察觉到它们的危机,依旧埋没在商品货架中间。
小鸟叔叔已经可以一边骑着自行车路过,一边迅速地清点天花板下小鸟的数量。数量没有增加的周三,他就用和平时一样的速度离开;数量增加的周三,他会为了排遣心中怒火拼命踩踏板,直到让链条发出呜咽声。只是再也没有质问过哥哥有关胸针的事情。
照片前的胸针全部送给了店主,柜子上变得十分荒凉,相反地,青空药店的天花板下则变得十分热闹。那之后没多久,突然有一天,挂饰和小鸟们全部不见了。
那是漫长的夏天结束,终于吹起秋风的时候。
“药品公司倒闭了。”
店主说。
“所以挂件全部扔掉了,宣传一个倒闭的公司也没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