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明缓过了气来,将脖子一梗,“道净师叔,我们可没有藐视监寺的意思。只是这小子是个祸害,他爱去哪都行,总之不能留在本寺。师叔又不是没有看到,这几个月来,那些个心怀不轨的人隔三岔五的来扰,闹得龙山是鸡犬不宁,本寺弟子连好好修行都不能够。如今他这一来,岂非还是要把那一众邪魔外道都招了来?本寺还有得宁日么?”此言一出,其余人又都跟着起了哄,叫嚷着无论如何也要将关天养赶下龙山去,还有的说要向监寺请命,较先前越发的乱了。
道净虽然声色俱厉,却是拿这一众俗家弟子毫无办法。见他们闹得越发的凶了,只是气得脸膛发青,大叫着命人去请下院的首座来。看着这一幕,关天养心下顿时觉得好生失望。
都说大慈悲寺是与玄武宫并驾齐驱的佛门第一寺,不论实力还是气魄,远比其他门派可比。道净姑且就不去说了,毕竟只是知客院下的一名管事,没有管人的权力,遇着事也只能干着急。让他不能明白的是,事情闹成这样了,知客院的掌院僧怎地也不现身?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且不要说与玄武宫相比,便是连重极门都远有不及。
众俗家弟子见道净拿他们没办法,也就越发的嚣张,挖苦的挖苦,讽刺的讽刺,骂的骂,乱得像菜市场,简直教关天养大开眼界。
道净确实拿这些人无可奈何,见关天养神情阴冷,眼里尽是讥屑之意,他便觉得面皮一阵发烫,十分的尴尬。想堂堂大慈悲寺,何曾在外人面前如此失礼无状过?顿时恼羞成怒,对一名僧人大喝道:“明石,你立即去一趟菩提院,请广海师伯来一趟!”
明石道:“是,师父!”小跑着从后门去了。
关天养摇头冷笑,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掺合到大慈悲寺的内务里去——毕竟自己是监寺广慧邀来的客人,这些下院的俗家弟子再无礼,扫的只是广慧的面皮,与自己何干?与其呆在这里受奚落挨骂,还不如回去睡觉是正经。
不想刚转过身来,就听褚明怒声怒问道:“好小子,你笑什么?站住,你给我站住!”大步一踏就抢到关天养身手,探手就朝后领抓去。
关天养仿佛根本不知道褚明打从背后偷袭,从容地往前迈出了步子。褚明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见关天养的身影已在丈许之外,已然够不着了,忙稳住下盘,断喝道:“小子,有种别跑!”关天养当真是作了怒,停下脚步,回身盯着禇明,“你要干什么?”眼神有如剑锋般锐利,直入褚明心底。禇明顿感浑身不受控制地震颤了起来,如遭雷击,酥麻难当,若不是凭着意志支撑,怕是已当场软倒了。
关天养深知【大圆满经】最重意志的修炼,褚明不过是下院弟子,粗鄙不堪,却能挡得住他用意志发起的一击,可见也不是无能之辈。本想绞碎他的神魂,但想到这里的龙山,是大慈悲寺,自己是广慧请来的客人,做得太过火是无论怎样也说不过去的。便重重地一哼,拂袖而去。
有人见褚明突然不动了,就噫了一声,惊问道:“褚师兄是怎么了?”又有人也奇道:“褚师兄,你怎样了?”见他还是不答话,好些人都惊叫了起来,“不好,褚师兄遭了那小子的暗算!”立时便有好几个纵身扑身了关天养。
道净不想这些下院俗家弟子全不将他这个师叔放在眼里,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一时怒火攻心,暴喝道:“都给我住手?”袍袖一挥,一股巨力海潮般涌出。他这一喝暗含【大狮子吼】之力,直震得在场俗家弟子莫不心胆皆寒,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下来,满心将关天养赶下山去的勇气都消散得无影踪了。而那几名扑向关天养的弟子被【破衲功】一拂,身体顿时失去控制,高高地抛起,浑如惊涛骇浪中的小舟,惊惶无助,霎时便摔到了院外去。
关天养便是不回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圆满经】他熟记于心,深知大慈悲寺七十二般神通样样了得,但他唯独对【龙爪手】等几种崇拜有加。乍见道净袍袖一拂便有此威力,颇有些意思。略一思忖,才记起是【破衲功】,又称【铁袖功】,也是他最瞧不上眼的神通之一。原本在他想像中这【破衲功】不过如此,亲眼见证之下,才晓得只要功力精深,威力怕是不亚于【龙爪手】。
道净已是忍无可忍,厉声对一众知客院僧众道:“褚明等一众下院弟子罔视戒律,竟对监寺邀来的客人动手,实在是,实在是狂悖得很。把他们通通押往戒律院,交由道音师兄发落。”
白衣僧人们这才动起手来,便要去擒拿众俗家弟子。不想这些俗家弟子都不怕,一个个的展开身法东闪西躲,还高声嚷道:“道净师叔,你不能这样。我等也是为了寺里好,不能将这个祸害留下呀……”
道净喝斥道:“关施主是监寺师伯邀来的客人,不是什么祸害!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受缚好些,免得到了道音师兄那里再多问你们一条祸乱山门的罪名。”他的这一番恫吓非但没有起到效果,反而还激得一众人等都冷笑了起来,“不怕,我们都不怕。听凭道音师伯处置就是!但这小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留在山上!”
【二百八十五、不受欢迎的恶客(下)】
关天养懒得再看这一番乱局,径直回房去了。
道净见院内乱作一团,也气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狠骂了一通,又朝内院而来。到了厢房外,见房门紧闭着,便问道:“关施主,可睡下了?”
关天养拉开房门,冷冷地问道:“大师有事么?”
道净满脸的歉意,陪着笑道:“实在是抱歉得很。万没有料到下院的这帮俗家弟子竟然狂悖如此……这个,这个是敝寺管理无方,让施主见笑了,见笑了……”
关天养暗中连连摇头,心说:“也难怪这些俗家弟子敢打上门来闹事,一则确实是管理无方得很,二则嘛,嘿嘿,也是你这个大和尚太没脾气,好欺负了些……”面上却丝毫没有带出颜色,反而受宠若惊地笑了起来,“看来晚辈给贵寺添麻烦了,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大和尚这话教晚辈何以自处?”
道净不料关天养这般晓事,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又堆起笑意道:“实在是敝寺因龙鳞一事被闹得数月已不得安宁,众弟子心中积怨甚深。得知关施主驾临,难免会冲动,作出一些犯禁之事,以至于失了待客之道。回头贫僧自会领着他们前往戒律院请罪,还关施主一个公道!”
关天养见道净说得如此稀松平常,顿感受到莫大的侮辱,差点当场就发作了。干笑了两声,好不容易将火气压了下来,不阴不阳地道:“这倒不必了。事非都是因我而起,自然也该由我来承担。”
道净也是察颜观色的能手,心知方才一番话惹得关天养作了恼,本想解释两句,但听到外面的嚣闹还没有停止,只得装作没有看到,合什一稽,道:“关施主说笑了。夜已深了,关施主请安歇吧,贫僧不打扰了!”匆匆走了。片刻之后,喧嚣的吵闹声戛然而止,终于恢复了该有的清静。
关天养也懒得管是怎么回事,掩上门后,合衣往床上一躺,须臾功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床后,就有僧人请他去斋堂用膳。大慈悲寺供应的伙食与重极门不一样,早上都是稀粥和大馒头,僧俗无别。这倒比蔬果更对关天养的胃口,再加上有多半个月未食五谷,一口气便吃了十个大馒头,喝了三碗粥。火头僧见他瘦瘦弱弱的,却能吃得这许多,分明有些诧异。刚吃将碗筷搁下,正要抹嘴走人,就见广慧和一众大和尚来了。
“关施主!”广慧起手笑道:“昨夜睡得可好?”
不问还好,一问起关天养便满心的不悦,心说:“睡得好不好你还不知道么?”干笑了两声,道:“多谢大师过问,还行!”这才合什一揖,“晚辈见过广慧大师,见过各位大师!”
广慧忙伸手虚扶,“贫僧昨夜得知你赶到,实在是欣喜无限。本想当即赶来相见的,又怕打扰了你休息。唉,不想后来又生出那许多事非,倒是教施主看了敝寺的笑话了!”
广慧到底比道净会说话些,三言两语便教关天养心下舒服了不少,“这怎么能是笑话呢?反倒是晚辈遗憾得紧,实在不承想我竟给贵寺带来这般大的麻烦……嘿嘿!”
广慧摇起头来,皓白的须发如丝絮般摆动,“只怪贫僧虑事不周。早知道会生出这许多麻烦,就不该当众邀请施主了!”
站在广慧身左的一名僧人道:“邪魔外道蝇营狗苟,无孔不入,便是师兄不当众邀约关施主,他们一样会探知消息,赶来搅扰。倒是关施主昨夜受了一番恶气,实在是教我等遗憾之极。只怪贫僧执律不严,以至门下弟子胡作妄为,惊扰了远客。贫僧已请辞去戒律院首座之职,于后山面壁思过,以示惩戒。褚明等下院俗家等高事弟子一律收回修为,革除山门。道净以下知客院僧众待客不周,也各有惩处。”言至于此,合什深深一躬,“还请关施主见谅。”
关天养从话中听出这位壮实的大和尚竟是戒律院首座广海,先就吃了一惊,再听完广海的一番处置后,更是乍然色变,忙道:“广海大师言重了。事情原本就由晚辈引起,责任自然该由晚辈来承担了。大师惩处无辜人等,倒教晚辈更加忐忑难安!”
广海沉声道:“触犯戒律,自该受到惩处,这是千古不易的至理,也是敝寺立寺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