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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里,她也交过几个男友,却始终没到步入婚姻的那一步。女儿前阵子嫁了人,她也跟着出去旅游了一圈,就让杨阮一个人看店。
看到方森的时候,胡春梅其实很惊讶。倒不是因为杨阮说这是他朋友,杨阮这人她清楚,这十几年里,她根本没见杨阮在兰城认识过什么人。通过方才谈话间细微的口音差别,胡春梅也听得出,方森并非兰城人。
但这些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方森穿了条深灰色运动裤,两条长腿随意地伸展着,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的懒散。胡春梅的视线忍不住在方森的脸上逡巡,杨阮已是她见过的模样最精致的男生,可杨阮又过于秀气了,而十八岁的方森已经具有了成熟男人的一切特征,会使他的外表更具迷惑性,无法猜出准确年龄。胡春梅的目光顺着脸孔一路向下,从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再到凸起分明的喉结,还有小臂上微微鼓胀的道道青筋……
一般是胡春梅负责做饭,但刚旅游回来懒得开火,她便去外边买了三份现成的盒饭回来。
一楼支开了一张圆形的饭桌,胡春梅坐在方森旁边,而方森另一边则是杨阮,就这么被夹在二人中间,令方森愈发不自在。
他举棋不定,迟迟没有拿起筷子,开始思考留宿在春光美发店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好了。从他逃出家门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早已不在他的掌控之内,到底有什么可担心的?
思绪纷乱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方森感觉出对方的手指很凉。他转过头,对上了一双莹澈的眼睛,是杨阮。
杨阮提醒他:“吃饭吧。”
方森打开盒饭的盖子,米饭盛得满满当当,其余几个格子里是鱼香肉丝、红烧胡萝卜、滑藕片。外边卖的盒饭习惯重油重盐,三道菜品仿佛冒着一层腻腻的油光,不知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是心情不佳,方森有些吃不下。
“小杨,你拿上我的钱包,去对面买两包盐回来。”胡春梅突然说。
“哦。”杨阮放下筷子,慢慢地擦了擦嘴,走了。
买盐当然只是个幌子,胡春梅只是想暂时支开杨阮而已。她没再接着夹菜,而是转头看着方森。一只脚从尖头高跟鞋里伸出,五根脚趾涂着艳红色的指甲油,被肉色玻璃丝袜包裹住,渐渐向前探去,脚尖轻轻抵住方森的小腿肚。
方森被桌下的动作吓得一惊,筷子一松,夹住的藕片掉在桌上,却也顾不上去管。
他哪能想到胡春梅怀了这样的心思?
那只脚不老实,见方森只是低头沉默不语,便得寸进尺,缓慢而有节奏地贴着他的腿摩擦起来。
平心而论,胡春梅的模样不赖,身材丰腴,算得上徐娘半老。她烫了头,精心打理过,老式纹眉下透出些青绿色,早已不是当下的时尚。或许会有人认为胡春梅这样的女人有别样风情,可方森一时间只感到更加烦躁。
方森不是没经历过性爱。
第一次是在过了十八岁生日没几天之后,跟一个认识有段时间的女生,他还记得是在一件破旧的小旅馆房间,汗水顺着两人的脸颊滑落下来,至于更多的,方森却记不起来了。性不是他人生中的必需品,爱当然更不是,他所做的一切事情,只是为了在混日子的间隙里打发时间,仅此而已。
如果眼下没有别的顾虑,面对胡春梅的邀请,方森未必会拒绝——这种事情,在他眼里和谁做都一样。
而现在方森只是看着胡春梅,眼神淡淡的,神情却似笑非笑:“胡姐,我阳痿。”
胡春梅不信,但也懂了方森拒绝的意思,识趣地没再继续下去。为了缓解尴尬,胡春梅略显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小杨?”
“没多久。”
“他是我表姑奶奶的孙子,爹妈没的早,智力也有问题。”
方森一顿,重复道:“智力有问题?”
“可不是么,当时医院里还给开过证明呢。”胡春梅起身,拉开一个抽屉翻翻找找,拿出一张纸。方森其实并不好奇,他对所有人称得上一视同仁的漠不关心,但也遥遥瞥见了一眼单子上的内容。
轻度智力障碍。
方森没有说话。如此一来,他反倒觉得自己一整天的疑惑都有了答案。常人的行动大多依赖于思考,而杨阮的神经网络似乎无法准确地感知外界信息,自然也无法有效地转化为思考,从而导致意识思维匮乏。
但如果胡春梅不说,方森也不会往这方面想。杨阮可以生活自理、正常与人沟通,还有门赖以生存的手艺,除了过分心大……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后来这事渐渐传开了,别家孩子都叫他傻子,更过分的叫法也有。谁都不乐意和他玩,说怕被传染上、也变成傻子。”胡春梅说,“幸亏理发手艺好,我这不开理发店么,正好把他接过来帮忙。”
胡春梅摇摇头,给杨阮的人生做了个言简意赅的总结:“啧啧,真可怜。”
方森不接话,也不在乎。他开始专心致志地往嘴里扒拉白饭,却蓦地感觉心脏被那三个字给刺了一下。
他从很多人的嘴里,听过很多次这句话。
没想到再次听见,也还是会痛啊。
这时,杨阮从马路对面回来了。他无声无息地推开春光美发店的门,对屋内刚刚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胡春梅吃完了饭,自己先回到了二楼的房间休息。杨阮则重新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
方森吃饱了,没着急从桌前起身,而是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一眼杨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