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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一脸欲言又止,心想这李小少爷是不是脑子喝糊涂了,到后来哪是别人逼他喝酒,分明是他自己想把自己灌倒在这儿啊!
强烈的反胃感一阵阵涌上来,李庭眉头一皱,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不想在众人面前失态,当即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用最后一丝力气冲去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他一把拉开隔间的门,再也忍不住,将方才喝进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大概是身体太久没受过这样的刺激,呕吐的反应也尤为激烈,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李庭几乎快要虚脱,发丝被汗水黏在脸颊上,西装也变得皱皱巴巴的,他很少有这么狼狈不堪的时刻。
恍惚间,李庭竟然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怎么还喝出实体幻觉了呢,李庭想。他按下冲水键,又蹲在原地出神半晌,没有任何反应。
结果那人又拍了拍,同时开口说了话,语气担忧:“小庭,怎么回事?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啊?”
李庭进洗手间时太匆忙,根本没意识到隔间门没有关严,连身后出现了个人都不知道。
别人说的话在此刻的李庭听来时断时续,如同缺帧的镜头画面,但并不影响李庭分辨出说话的人是谁。
毕竟全世界会这么称呼他的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陆声在离开露台后,又回到了下面一层。人头攒动间,根本看不到李庭的影子。
尽管他和李庭还在冷战,但他在这个时候又格外需要李庭,准确来说,是需要有个人在他身边,匀走一部分他的注意力,这样他才不至于不受控制地想起刚才遇到的那个人。李庭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陆声心想,只要李庭出现在他眼前,他愿意跟李庭主动道歉。
方才高度紧绷的神经仍未彻底放松,掌心上也早已冷汗密布,湿哒哒的,之前无暇顾及,现在才觉出几分不自在。陆声叹了口气,转身走向洗手间。
刚一迈进门,陆声就听见有人呕吐的声音。他不确定那人是否需要别人的帮助,走上前去看了看,结果发现居然是李庭。李庭已经全然不复跟他吵架时的神气,看起来虚弱无助,像一根在酱缸里腌制了三天三夜的咸菜。见状,陆声立刻跑回场内取了瓶矿泉水,再折返回洗手间,拍了拍李庭的后背。
李庭用手撑住墙壁,想要站起身,然而双腿又酸又软,根本没有哪处使得上劲,还是陆声扶住了李庭,让李庭靠在他的身上。
李庭缓了一会儿,垂头喃喃:“哥哥。”
陆声回道:“嗯,我在这儿。”
闻李庭这一身酒味儿,陆声也能猜到他刚才经历了什么,他拧开矿泉水的瓶盖,把瓶子递给李庭,“先漱漱口吧。”
李庭听话地点点头,漱了口又去水池边吐掉,反反复复几次,一整瓶矿泉水很快见了底。他拧开水龙头,又仔仔细细地洗了把脸,水流冰凉彻骨,接触到皮肤时刺得人打了个激灵,李庭觉得自己清醒了一点,但好像又没有。如果陆声不出现还好,可他偏偏出现了,又用和曾经一样轻声细语的语气对他说话……真是讨厌,这样就能让他消气吗?
陆声拿纸巾擦掉李庭脸上的水珠,却被李庭一把紧攥住手腕。陆声疑惑地抬眼,对上那双瞳色黑沉的眼睛,又从里面窥见了几分委屈神色。那人的睫毛轻轻扇动几下,眼眶开始一点一点地泛红。啪嗒,有眼泪砸在陆声的手背上,一滴,两滴,陆声听见李庭轻声说:“我都这么难受了,你干嘛还要丢下我……”
陆声一瞬间就后悔了。他想,是啊,李庭年纪还这么小,哪经历过这种场合,他又是那么黏人的人,自己却扔下他一个人离开,确实很过分。李庭被灌那么多酒、喝到跑来洗手间呕吐,该有多难受啊?一想到这个,他的心仿佛也被人揪着,隐隐作痛。
陆声霎时间心里一软,也顾不上什么吵架不吵架、冷战不冷战,柔声说:“是哥哥不对,哥哥跟你道歉。”
其实陆声还有更多问题想问,但洗手间到底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李庭这样显然需要回酒店休息。陆声想了想,又说:“我们先回酒店,好不好?”
也不知道李庭听清了没有,陆声耐心地重复了一次。
这回李庭点点头。
“能不能走得动,要不要我背你?”陆声在心里掂量了一下,他虽然人瘦,力气还算不错,背李庭走一段路应该绰绰有余。
李庭却摇头:“我很重的,怕把你压坏……”
“你浑身上下都是骨头,哪儿重了。”
“骨头才重嘛。”李庭认真地反驳。
陆声别无他法,向李庭伸出一条胳膊,嘱咐道:“那你搀着我吧,小心一点啊。”
李庭很配合,像只树袋熊一样缠了上来,动作自然得像在心里排练过不止一次。
两人就这样离开了晚宴。这一年网约车的服务还远远没有日后那么便利,陆声的脚步停在酒店门口,转头对李庭说:“我们就在这里打车。”
等了将近半小时,才有一辆空着的出租车经过,陆声对司机说了他们所住的酒店,而后给自己和李庭扣上安全带。插扣发出咔嗒一声响,李庭却好像因这一声而惊醒,他看向陆声:“哥,我不想坐车。”
“听话,这离我们的酒店很远,没法走回去。”陆声以为李庭只是在撒娇,“是不是怕晕车呀?让司机师傅开慢一点,你可以靠着我的肩膀,困了就睡一觉,醒来我们就到了。”
对方迟迟没有回应,车子已经开了出去,陆声给车窗留了一道缝隙,有夜风透进来,但并不寒冷。兰城的秋干燥、风大、冷得干脆利落,N市却不一样,这里一年四季都是湿润的,甚至这个时候还没有彻底降温,秋色怡人缱绻,引人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