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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安荷莞尔一笑:“当然,如果只是这样我也不介意。”
在两人互相沉默的那段时间里,陆声在心中盘算过如何开口。眼前的孟安荷比他在手机屏幕中看到的要更消瘦,如今已经快要入夏,孟安荷只穿了一件短袖,露出的两条胳膊纤细到几乎可以被轻松折断,仔细看去手臂内侧还有新旧交叠的伤痕,不知道是怎么留下的。她面色苍白,粉黛未施,难掩神色憔悴。
如果是眼前这个孟安荷出现在大众视野中,比起“女明星”这一身份,孟安荷反而更像一个清秀纤瘦的女学生。陆声不是不清楚,在孟安荷面前提起这些事情已经过于残忍,更何况……如果他想寻求孟安荷的帮助,无异于让对方在公众面前自揭伤疤。
也有那么一瞬间,陆声想过不提起这件事,就像孟安荷自己说的那样,只是请她喝杯茶,随意地聊聊天。再然后呢?眼睁睁看着她在一年后结束掉自己的生命吗?
于情于理,陆声更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
如果孟安荷回绝,他会尊重她的意愿,不再多劝一句,但如果他自己没有试图挽留过这样一条生命,会让他的良心遭受更强烈的谴责。
轻轻一声,茶杯被搁在桌子的一角,陆声在心里斟酌一番措辞,终于说道:“孟安荷,你知道‘PolarDay’这个地方吗?”
不出陆声所料,听见这个名字的一刹那,孟安荷就变得脸色惨白,桌下的双手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猛地抬起头,换上一副戒备神色:“你想问什么?你都知道什么?”
“安荷,我没有恶意。”陆声在此刻格外感谢自己天生看上去就比较亲和,以至于十分的诚恳能展现出十二分。他语气轻柔,不疾不徐地说:“事实上,我一直有一个计划,那就是送裴知尧去坐牢。”
闻言,孟安荷一怔。尽管她不知道陆声突然提起PolarDay会所有什么目的,可一旦沾上这个地名,能有什么好事?可她没有想到陆声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让她更加摸不透陆声叫她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他这个人,天生就该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陆声继续说,“有些事情在这个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关于你的事情,我也是意外得知的。”
孟安荷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一下子拂落桌面上的几只茶杯,瓷器破碎声刹那间此起彼伏,她像是在那一刻呼吸不畅,胸膛剧烈起伏着,“你都知道……你们都知道!”
陆声顿觉自己说错了话,“安荷,你先不要担心……别人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只有我。只有我。所以来找你的人是我,因为我想跟你坦诚地谈一谈。”
陆声想,如果想取得一个人的帮助,那么就要先交付出同样的信任。虽然不知道孟安荷听完他的话会作何感想,但除去“如实交代”这一条路,他已经别无他法。
“不瞒你说,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些,是因为我经历过跟你一样……不,跟你类似的事情。”陆声的语气很认真,“可能你会觉得这些话匪夷所思,像一个臆想症患者的胡言乱语,但我可以用我的生命和人格担保,下面我讲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我刚签进博誉的时候,还是个入行不久的新人,在此之前我除了跑龙套什么都没做过。那个时候的我一直有一个想法,如果我能把龙套演好,是不是也会有名导看中我,从此以后我的演艺生涯就顺风顺水了……哈哈,大概每个人都这么想过吧。但可惜没有,没有人会凭空看中一个没背景没资历的新人,别人又不是慈善家,哪怕这个新人已经尽到自己努力的极限了。”
“但是我觉得这都不算什么,毕竟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这样的经历嘛,又有谁出来打拼是容易的呢?所以当初成为博誉的艺人时,我实打实地开心了很久,我以为这是我职业生涯中令人期待的开端,只不过自打裴知尧接任博誉老板的职位之后,我才明白我以前的想法到底有多么愚蠢。”
听到一半,孟安荷露出不解的表情,她没有打断陆声的话,心里的疑惑却愈来愈深——陆声的演艺事业还不够顺风顺水吗?第一部戏担任国内名导电影的一番,又拿下高人气真人秀的总冠军,说是当下讨论度最高的艺人也不为过,况且陆声还未满20……可在陆声的叙述中,他的发展经历与这一切都截然相反。
“我和他第一次遇见是在一场饭局上,我给另一位艺人挡酒,让一位投资人心生不满,裴知尧替我解了围。起初我对他心怀感激,然而在那之后没多久,裴知尧便开始接近我,一来二去,就算我再迟钝,也能感觉出不对劲,我猜他多半是想潜我——但裴知尧说,比起无趣的包养关系,他更想让我做他的狗。这就是他的原话。我也不知道裴知尧哪儿来这么多邪门爱好,他的确给当时的我造成了不小的惊吓和困扰。他还说过,只要我乖乖在他身边当他的狗,他就可以满足我的那些愿望。”
“裴知尧又软硬兼施,他告诉我他名下有一家‘很好玩’的店,如果我不愿意跟在他身边,他不介意把我送给别人玩一玩。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带我去过一次PolarDay,我才知道博誉的其他人遭受过什么。我还记得那天他说‘陆声,我不想逼你,你也别不识好歹’。我心想,裴总,您可真会开玩笑啊,你听自己这些话不会觉得荒谬吗?”
“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爸,我妈又因为癌症去世了,裴知尧他横竖不能拿我一个大活人怎么着,二选一的选择题我都不想选,他跟我说我的职业生涯也到头了,我不会再有任何通告,也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导演敢让我演他们的片子。其实现在一想,我就非要干这一行吗?随便找份别的什么工作,能养活自己就行。偏偏我以前太认死理,我还真就非要干这一行。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是真的,我确实有整整两年黑料缠身,也没拍过戏。有件事我一直记得很清楚。我天生患有夜盲症,忘了裴知尧从哪儿知道的这件事,但他曾经把我关在过一间屋子里,没有灯没有窗,整整一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