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歇着。”他含混不清地嘟囔道,但她扶着他,半拖半抱托着他离开终端。
她扶他走进自己的卧室,不理会床上的积尘,掀开床单。
“来,你累了,来,躺下休息。你就是为这个来的,利波,在这儿你可以休息,有人安慰你。”
他双手捂着脸,头前后摇晃着。这是一个为自己父亲痛哭的小男孩,一个丧失了一切的小男孩在失声痛哭,就像她从前那样。
她拉下他的靴子,替他脱下裤子,双手伸到他腋下,卷起衬衣,将它从他头卜拉下来。
利波一口口深深吸气,尽量止住抽泣,抬起双手,让她替自己脱下衬衣。
她把他的衣服放在一把椅子上,弯下腰来,将被单在他身上盖好。利波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含着眼泪,恳求地望着她,“别走,别扔下我一个人在这儿。”他轻声说。语气中充满绝挚,“陪着我。”
她由着他把自己拉到床上。
利波紧紧搂着娜温妮阿,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松开了双臂。
她却睡不着,她的手轻轻地、温柔地抚过他的肩头、他的胸膛。“利波呀利波,他们把你带走时我还以为从此失去你了,你也像皮波一样永远离开了我。”他听不见她的低语,“可你总会回到我身边的,就像现在一样。”
因为她的无心之失,她也许会像夏娃一样被赶出伊甸园,但和夏娃一样,她可以忍受这种痛苦,因为她身旁还有利波,她的亚当。
她有吗?她有吗?她放在利波赤裸肌肤上的手忽然哆嗦起来。她永远不能拥有他。要长相厮守,惟一的途径就是婚姻。卢西塔尼亚是个天主教社会,这方面的规定十分严格。他愿意娶她,现在她相信了。可恰恰是利波,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嫁。
如果嫁给利波,他便会自动获得接触她的资料的密码,无论资料的密级如何。这是星际议会制定的法律。在法律看来,结为夫妻的两个人完全是同一个人。只要电脑相信他有这个需要,就会自动授予他这个权利。电脑当然会认为他需要接触她的工作记录。
而她永远不能让他研究那些资料,否则他便会发现他父亲所发现的秘密,那么,今后在小山上发现的就会是他的尸体。只要她活着,每一个夜晚她都会想像猪仔们是如何折磨他的。难道皮波的死给她带来的罪孽还不够吗?嫁给他等于杀害他,可不嫁给他等于杀害自己。如果不是利波,她还能嫁给淮?
瞧我多聪明啊。居然能找出这样一条通向万劫不复的地狱的道路。
她把自己的脸庞紧紧贴在利波的胸前,泪水洒在他的胸口。
第四章安德
我们已知的猪仔语言有四种。我们最常听到的是“男性语言”,有时还可以听到一点“女性语言”的片断.后者显然是在与雌性坡奇尼奥交流时使用的。(好一个性别区分!)还有一种“树语”,他们说这种语言是专门用来和祖宗的图腾树说话用的。猪仔们还提到了第四种语言,名为“父语”,其中包括用许多大小不同的棍子敲击发声。他们坚持说这是一种真正的语言,和其他语言有所不同,类似葡萄牙语与英语的区别。之所以称为父语。可能是因为敲击用的木棍取自树木,坡奇尼奥们相信他们祖先的灵魂就依附在树木上。
坡奇尼奥们学习人类语言的本领极其出色,比我们学习他们的语言高明得多。最近一两年来,只要我们在场。他们彼此交谈也用斯塔克语或葡萄牙语。也许他们已经将人类语言融入了自己的语言,不过也可能是觉得新语言好玩。坡奇尼奥的语言在与我们的接触过程中遭到异化,是非常遗憾的,但只要我们有意与他们保持交流,这种后果就无法避免。
斯温格勒博士问我,坡奇尼奥的名字和对于事物的称谓是否显露了他们文化习俗的某个侧面。答案绝对是肯定的,问题是我不能肯定显露的究竟是哪个侧面。他们在学习斯塔克语和葡萄牙语时经常问我们单词的意思,然后选择自己喜欢的词称呼自己。有些名字,比如“鲁特”,可能是从雄性语言翻译过来的,还有些名字在他们的语言中完全没有意思,纯粹是他们凭个人喜好选择人类词汇为自己起的古怪绰号,方便我们称呼他们。
他们称呼彼此为“兄弟”,女性则通称为“妻子”,从来不称她们“姐妹”或“母亲”一他们有时也提到“父亲”,但指的总是代表祖宗灵魂的图腾树,至于他们对我们的称呼,当然.称我们为“人”,但他们也采用德摩斯梯尼的人群分类方法,称人类为“异乡人”,把其他部落的坡奇尼其称为“生人”不好理解的是,他们将自己称为“异族”这说明他们或者会诺了意,或者是站在人类立场上来称呼自己!还有,他们有几次居然将女性称为“异种”!这是最奇怪的地方。
——皮波《有关坡奇尼奥的语言和习俗的笔记》,
《语义学》91948/15
雷克雅未克的居住区是在一面面花岗岩峭壁上掘出的窑洞。安德的窑洞在峭壁顶端,进去之前先得登上一溜长长的梯级。不过这个位置也有个好处,带一扇窗户,他的整个童年都在金属铸成的封闭空间里度过,现在只要有可能.他总选择住在能看到自然界四季变化的地方。
房间里温暖明亮,阳光灿烂,剌得才从阴暗的岩石通道爬上来的他眼睛都睁不开。还没等他的眼睛适应屋里的光线,简已经说了起来:“我在终端上给你传了份惊喜。”他耳朵里的植入式电脑传出她的低语。
是一个猪仔,立在终端上方的空中。他动弹起来,挠着痒痒.又伸出手去够什么东西,缩回来时手哩有个亮晶晶的东西,往下滴滴嗒嗒淌着汁液。猪仔把这东西嘴里一塞.大嚼起来,汁液顺着嘴角直淌到胸前。
“你瞧,这显然是一位非常文明的生物。”简说。
安德有点生气,“懂得餐桌礼仪的人中也有不少白痴,”
猪仔转过身来,“想瞧瞧我们怎么杀他的吗?”
“简,你究竟要干些什么?”
猪仔消失了,他所处的地方现在是一幅皮波尸体的全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