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宛之缓缓转了身,看着满宫的雪花,眸色一眯,呼吸微滞。
“皇上,苏氏乃妖女,万不可留!”
“皇上,苏氏害死皇族几千人,乃我大燕罪人,求皇上立刻处死!”
“皇上,苏氏不能做皇后,若苏氏为后,我大燕将倾!”
“若皇上执意立她为后,臣求皇上允许臣告老回乡!”
“臣亦告老回乡!”
“臣告老回乡……”
……
今日朝堂,又有一批大臣叹着气收拾着包袱回老家了。
他一早就知道,即便身为帝王,也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帝王是为国家生的,从不是为了儿女私情。慕宛之挺身叹了口气,寒气与宫外的长雪化为同色,让人一冷。
大雪整整下了三日,放晴时阳光乍泄,整个皇宫美轮美奂,明媚夺人。
苏年锦病重在榻上躺了两日,去见夏芷宜的时候整个人似又瘦了一圈。只是夏芷宜倒愈发胖了,面色也好,不像福子说的那样失失落落的。
“嗨,我跟你说,我特地安排慕宛之,哦不,是皇上这样说的,不然哪天才能见到你噢。”夏芷宜给她倒了茶,又给他扑打了扑打凳子,那凳子上落了一层灰,好久没人坐了。
“怎不让宫女来收拾收拾?”
“我自己喜欢清静。”
苏年锦端着茶低头啜了一口,心里一沉,她可不是个喜欢清静的人。
“皇后啊,”夏芷宜挑了挑眉,一副讨好的样子,“在中南打仗的时候,那些人的尸体都埋哪里了?后来运回长安了么?”
“那么远,为何要千里迢迢将尸体运回来?”苏年锦看她,“大抵都就地埋了。”
“就地?”夏芷宜一怔,“慕嘉偐的尸体也就地埋了?”
“本宫不太清楚。”苏年锦摇了摇头,“你应该去问问皇上。”
“我见不到他啊!”夏芷宜急的站起身子,“就上次还是拿信笺托人给他带过去的。皇上太忙了,你又重病任何人不见,我想见你们太难了。”
茶水捧在手里有些烫人,苏年锦哈了一口寒气,目光散在漫宫的阳光与雪影里,笑了笑,“你变了。”
“变了?”夏芷宜哈哈大笑,“当然啦,我现在会做好多菜,会酿很多酒,还学会了好多这里的曲子哦!我想唱给……”
声音一下子顿在那,夏芷宜似受到重击一般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才眨了眨睫,低头一笑,却再没有往下说。
苏年锦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她旁边,以一种极淡的声音说:“狼人回来了。”
“富贵?”
“是。”苏年锦点了点头,“本来在胡地山林,听说你回宫了,想来陪陪你。”
“不,不……”夏芷宜却忽然摇头,“我不想见他,不想见他。”
苏年锦心中一痛,眸色中隐着泪意,“老五当年捉狼人时,就是想送给你的。”
“你说什么?”
“为了气你,为了哄你,为了接近你,为了和你说话。”苏年锦抿了抿唇,心有戚戚,“被他救走的那个丫鬟叫如芷,你还不知道吗?”
如芷如芷,是让她像你啊……
“为……为什么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格外凄凉,似是隐着哭声,哽了再哽。听说慕嘉偐死时很安静,与皇甫澈过招,而后就斩于马下。临断气时扬眸大笑,高喊醉卧沙场,人生得意。死的何其壮烈,只是没人知道,他那流了一脸的泪,是在思念夏芷宜。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根本没有对错,都是欲望。
苏年锦缓缓转了身子,宽大的凤袍愈发显得身子孱弱。她吸了口气,“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好受一些。”
她慢慢踏出了宫门,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只是那笑声还未传出去多远,便又听她哭泣起来。是撕心裂肺,隐在心头的抽噎。夏芷宜不知道什么时候连坐都坐不稳了,满脸是泪跌坐在桌角,埋头痛哭,嘴里不断喊着:“嘉偐、嘉偐……我把嘉宜饭馆卖掉了,它再也不是我们的了,再也不是我们的了……”
宫外日光那么温暖,却让人泪流满面。
德宗一年,春。云娘有孕,整个皇宫张灯结彩,红绫高悬。
阿方薇着一色茜素碧纱裙见到苏年锦时,苏年锦正在院子里给玉生读书听。门娇娇与允儿在一侧哄着陌雨,枝头鸟儿啁啾,花木处流泻下阳光支离的碎金。院中一方石桌,海棠树就竖在石桌旁边,偶有花瓣落在杯中茶盏里,格外香溢。
见她来了,苏年锦缓缓放下书卷,站起身来。阿方薇就站在蔓藤的蔷薇处,一袭浅衣袅袅,笑看着她。只是也不过前后脚的功夫,慕宛之也随之跟来,见她们二人只站着不说话,干咳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