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甘棠这事儿杜应麒的确做得有点急,她说,拿惯了口镜探针的手指边交织绕着圈,而凤翔也不像她有时的直性子暴脾气,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等着。等了十来分钟,杜应麒说呀,我忘了。
“你不是说想吃省城的盐水鸭吗?我一早来不及买状元楼的,就在小区外面买了。搁在箱子里忘记拿出来了。”杜应麒说你打电话给那个女孩,让她取出放冰箱吧。
凤翔点点头,马上给卯生打了电话。再瞅牙医,意思是,“你还有什么事儿?”见牙医抿嘴笑,凤翔也不自觉地笑开,“谢谢。”
但是呐——凡事扯到一个“但是”,多半让人吓得菊花一紧牙床一酸。杜应麒总算体会到了她将要下手前,那些张着嘴的病人们紧绷紧张的感觉。
凤翔说你这人不错的。不晓得是说杜应麒雷厉风行的不错,还是快刀斩乱麻的不错,抑或是揣着体检报告的不错。伸手进凉飕飕的水中拨动涟漪,凤翔掸了串水珠子在半空,眯眼瞧杜应麒,常年在舞台上养出的雅劲儿泻在指尖。甩甩手,凤翔说我也不知道以后要过什么日子。
就唱呗,钞票总是不嫌多的。就演呗,我看人家逢场作戏辛苦,不如我实打实演得快活。就靠着呗,唱不动了回柏州养老。其实留宁波养老也挺好,只不过这里我还没交上朋友。顿了下,凤翔笑了声,“也不是没朋友,是没有她。”
她说小杜,我懂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真见了面,凤翔还是喜欢喊“小杜”而非“小牡丹”。
“咱俩一路傻货,拽着水中月不撒手,好像这样就能活踏实一样。这种活法,经不起打量呐。”凤翔拍拍牙医的肩膀,“你好了,你开始真的走出去了。”似乎她还没走出去。
杜应麒低头看着水里两个人的倒影,确切说,看着水里的陈凤翔,什么都没说。和甘棠这些年的纠葛让杜应麒学到个道理:无用的誓言、请求或者表真心,都不用说。那会给人家增加负担,也不过是给自己劝杯酒的借口。
陈凤翔的意思不要太清楚:她没放下那个“她”。杜应麒不想人-肉,但实在忍不住搜了那个“她”,被那大气温婉的素颜和精致英气的扮相给震撼住。杜应麒也不好意思说,“要不咱们互相扒拉下嘴唇看看有没有感觉?”陈凤翔家里那位都不能让她彻底燃起感觉,而那一位的样貌真格地叫牙医自惭形秽。
和凤翔有一搭没一搭说到太阳软了,凤翔说住我家吧。
杜应麒笑,谢谢啦。但是她已经在网上订了酒店。从凤翔家取回行李,再送到酒店门口时,花旦还认真扫了圈酒店附近,“晚上想吃什么?”
不吃了,我还有点事。杜应麒知道机会难得,还是拒绝了。她最后又谢谢凤翔的款待,扯着笑,两只酒窝钻得深深的,“如果有机会,去省城我带你好好逛。”
凤翔爽快,说讲定了。车子掉头也爽快,只是停了几秒,探出头对杜应麒说,“走啦。”
牙医挥手,“慢一点啊。”
凤翔一走,杜应麒的魂魄被抽空,她稀里糊涂地办了入住,进了酒店后不开灯不烧水不调空调,呆呆坐床头一小时。她的“事”,就是一个人消化这份事实:陈凤翔对自己压根没想法。
是不是杜应麒就活该得在甘棠织造的网中挣扎?牙医终于开了灯,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凉水冲着眼睛脸蛋,刺骨的冷后来变成热乎乎的燥。
甘棠像心有灵犀一样呼叫着杜应麒,听到牙医嗓子哑了,那边的她也一怔,“应麒,怎么了?”
没事。擦着脸上的水,眼珠子通红的牙医问师姐怎么了。
“你心里有别人了吧?”甘棠敏感,体察到了杜应麒的细微末节,真心里有她,杜应麒的眼睛是不撒谎的,女人间的暧昧也不会隐退。
不太可能了。杜应麒笑笑,“勉强不得。读书时,我勉强不了你,你晓得怎么走最稳妥。”现在,咱们互不勉强,一个人挺好。
“她是怎么样的人?”甘棠直接问。
杜应麒哑然,最后说,“是个要强又软乎的可怜人。”
睡了不安稳的一夜,像昨天一大早赶路一样,杜医生又赶上了早班回省城的车。提着行李箱直接进口腔医院,还是往常的流程:换衣服,和同事交接今天的事儿,心无旁骛地在各种仪器的“滋滋滋”“唰唰唰”声中忙到下午七点。笑容满面的杜应麒和同事打招呼,提着行李箱又踏上回家的路。
回家见娘老子还没吃,伴着四菜一汤等着女儿,还开了瓶好酒。妈妈说,昨天刚买了新股,今天就涨停板。咱们票还得和做事做人一样,得挑正派点儿的。不能想着歪门邪道。说完还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老伴。
涨停板好哇。杜应麒强装笑颜,吃下半碗饭。吃完抢着做家务,又将卧室阳台书房厨房洗手间的地面拖了两个来回。最后累得腰酸,洗澡时冲了半小时热水。
回到被窝已经夜里十二点,杜应麒不敢再打开q看,她今天回过凤翔一句,“多谢招待,有缘再见。”
因为涨停板而高兴的妈妈敲门,溜女儿床头坐下,看了杜应麒会儿,“我麒麒真好看。”
杜应麒苦笑,那是因为你是我妈。
“真去开会啦?”妈妈含笑问她。
“嗯。”杜应麒说以后尽量不去了,怪雷人的,该干的活儿也一点不会少,临时耽误了病人的安排也不太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