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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琉璃看了徐心萝一眼。“手绢洗干净了以后我会还给你的。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个。我请你吃饭吧。”
徐心萝说,“不用。其实这不是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
“哦?那是什么?”
徐心萝深呼一口气,口气尽量冷静地说,“据我所知,六年前,麒城开始更新了刑侦系统数据,从当时起,追溯到那之前的十五年,也就是一九九六年开始,所有凶杀抢劫强奸等恶性刑事案件的犯罪人还有受害人的DNA都要被收纳进数据库里,你姐姐的案子也在其中。这件事情做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案子结了,受害人也入土为安了,加害人也认罪服刑了,很多案子当事人的DNA就是想找也找不到了,不过当时你姐姐的案子影响太大。一下子死了五个,又都是未成年人,所以搜集证据的时候是慎之又慎。死因又是中毒,所以死者的头发,指甲,还有血样,都被送去做了再三的检查。死因查清楚后,没有用到的生物样本也没有被丢弃,都保留了下来。一九九六年,正是进取党的覃总统被弹劾后的第二年,他在全体国民面前发过誓,要整顿社会暴戾之气,严打犯罪。没想到当年就发生了这件事。后来,你姐姐的DNA就这样被入了库……”
孟琉璃渐渐有些不耐烦。“我不明白,这些都和咱们现在所聊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上官琪被杀,警方在她的指甲下面,搜集到了DNA证据,而这个DNA在数据库里比中了一个人,是你姐姐。”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但DNA是不会错的。”
“也就是说,我姐姐见过上官琪,并且很有可能杀了她?”
“单从DNA这个证据来讲,是有这种可能。”
“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难道是闹鬼吗?又或者,我姐姐从骨灰盒里爬了出来,杀了上官琪?”
“这也是我无法理解的地方。有句话,我说出来,希望你别生气。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当年,你姐姐的案子,是有问题的。”
“有什么问题?”
“我也说不上来,也许,只是一种感觉吧。”
“荒谬!”孟琉璃站起来。“我要准备关店门了。您请回吧。”
第二章4
刘海祥不是孟琉璃的第一个男人。高一的时候,隔壁班的一个高个子的男生骑着自行车驮着她去看了一次夜场电影。是个很烂的国产爱情片。她和男生坐在后排的角落里,男生的手一开始还算规矩,后来就越来越不规矩了。他亲她,咬她的耳垂,灵巧的手指一路向下,很快就摸进了她的内裤里。她还没来得及说别,那手指头就像泥鳅一样溜了进去。大屏幕上的光明明暗暗暗暗明明。两个人的喘息声很快被淹没在这安全的黑暗里。
后来,他送她回家,一路上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回到家,孟建国还醉着躺在床上说着胡话。她自己去了厕所。内裤上有血,被撕裂的身体,血还在汩汩地冒出来。她换了干净的内裤,在染了血的内裤上打上肥皂,使劲地揉搓。
也就是在那一个瞬间,她醍醐灌顶般地想起了一些事。那年,她应该刚刚五岁,姐姐十五岁。有一个夏天的晚上,她坐在小板凳上,吃着西瓜,看着姐姐洗衣服。她问姐姐洗的是什么,姐姐只是看着她笑,笑着笑着又哭了,还问她西瓜好吃不好吃。她说好吃,还把西瓜凑到姐姐的脸前去,可姐姐不吃,说,“宝宝吃就好。”
西瓜是孟建国买的,他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西瓜不便宜,他买的是瓜贩切好的,八分之一的西瓜。他是买给姐姐的,可姐姐一口也没吃。
那天,姐姐哭着洗的,是条内裤。
孟琉璃想到这,心里泛起一阵难以压制的恶心。她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孟琉璃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家里唯一的一张母亲的照片是父母的结婚照。姐姐与她很像,眼神里都有一些清冷,克制的东西。
孟琉璃知道,母亲是为了生自己才难产死的。当时姐姐已经九岁,母亲又怀了孕,肚子尖尖的,所有人都说一定是个儿子。后来一检查,却是女儿。孟建国心灰意冷,当时堕胎还不合法,所以只能生下来。生产的时候胎位不正,先出来的是孟琉璃的左胳膊。孟建国领着十岁的孟玲珑在产房外面急得团团转,后来大夫和护士都出来了,抱着一个粉色的女婴。他们把孩子交给孟建国说,“很遗憾,您的妻子没撑过去,刚刚去世了。”
孟琉璃知道父亲恨她。原本该是儿子的,却是个女儿。原本该母女平安的,却只活了一个。原本活的应该是母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活的却是她。
她不仅不是儿子,身体还不好。长到了两岁,还不能睡整晚的觉。她一哭,孟建国就烦得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耳朵,假装没有听见。是十二岁的孟玲珑从床上爬起来,抱住她,靠着墙根坐下。“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姐姐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孟琉璃很贪恋姐姐的爱抚。她没妈,姐姐就是妈。婴孩的时候,十岁的姐姐抱着她在厂区附近的巷子里来回地走,看见给婴儿喂奶的女人,就亲热地叫一声阿姨,凑过去,赔笑脸,说好话,这样,别人妈妈的奶她也跟着喝上几口。再大一点,孟玲珑给她喂米汤,喂菜粥。“宝宝乖,宝宝好,宝宝张嘴吃个饱。”
她叫孟琉璃,可姐姐却一直叫她宝宝。宝贵的宝,珍宝的宝。她躺着,姐姐给她扇着扇子,讲着故事,她就快要陷入香喷喷,软绵绵的松快的梦里去了,她听见姐姐温柔的,微小的声音,“宝宝,你要慢些长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