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浑身一震,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大嫂,我知道你心里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你是太自卑了!”
“自卑?”是的,就是这个字眼,何氏深深叹了口气。
“大嫂,你还记得当日村口破庙之中,大舅母教导我们的话么?”
何氏点了点头:“我当然记得,我正是因为听了干娘的话,才忍耻苟活了下来,不然我早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
“大舅母教你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放弃,她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的,所以,我托姑姑为我寻个比大光强的丧妻的男子——”
奔月摇了摇头:“大嫂,就冲你这句话,我便知道你没有明白舅母当日的话里意思,更加辜负了她认你做义女,望你从此奋发图强的一番心意!”
“奔月!你这话怎讲?”
奔月正色道:“你被婆婆丈夫无端休弃,换做那无知无识的愚蠢妇人,便要自尽,之所以要自尽,无非是把自己当成一件东西,这个东西有人要,就可活,无人要,或者被人扔掉,就该寻死,舅母的意思,正是要你把自己当成一个人,不要把自己当做一个物件!”
“可是,在这世上,女子本就是依附男子——”何氏轻声道。
“就算是要依附,也不能说就依附某一个男子,谁对你好,你就跟谁走!你不是一件东西,你是一个人,不光是别人挑选你,你也可挑选别人!”
“可是奔月,我——我这般被休掉的二嫁妇人……”
“又来了不是?”奔月摇了摇头:“大嫂,被休不是你的错,你再仔细想想,那孙唯才学在书社首屈一指,我家三光尚且自愧不如,多少人家想把黄花闺女嫁给他,可他偏偏对你一往情深,这是为什么?”
“奔月,对此我也不解,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你的身上,自有深深吸引他目光的东西,他难道不知,娶了你,会有无知之人嘲笑?他既然诚心来求,自然就不会畏惧人言,也就是说,人言也许会令他难受,可是,得不到你,他会更加难受。”
何氏怔住了。
“大嫂,不要把被休之事当做你的耻辱,你自己看看自己,年轻貌美,温柔贤惠,勤俭会持家,又聪明又能干,你哪点配不上孙唯呢?”
何氏眼波一闪,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大嫂!我来找你之前,特地去黄泥村见了大舅母!”奔月见何氏明显被自己说动了,索性加上一把火,干脆把大舅母抬了出来。
何氏一听,忙问:“干娘她——她老人家身子还好吗?”
“她身子自然好,只是牵挂你,我把孙唯求亲的事情告诉了她,她颇为高兴,说这是一桩天造地设的美满姻缘,劝你好好珍惜呢!”
“干娘她——真的这般说么?”
“那是自然!我骗你作甚?”奔月竭力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
何氏沉吟半晌,终于恍然吁了一口气:“奔月,我若不应了这头亲事,实在对不起你和我干娘的一番美意,你放心,我会去找姑姑,收回昨儿拒婚的话。”
奔月不出声地微笑了。
回去的路上,春娇忍不住问:“小姐,万一将来她问起大舅太太来,你可怎么圆谎呢!”
奔月呵呵笑了两声:“美丽的谎言,不需去圆!”
孙唯得知雪雁答应了婚事,大喜过望,当天就跟先生告了长假,接了东家给的五十两馆银子,筹备起婚事来。
一时间,整个何家村的人议论纷纷,有的感叹何雪雁命好,被休之后,居然嫁给孙唯这般人品好的书生秀才,有的讥笑孙唯太过痴心,放着黄花闺女不要,非娶一个二嫁的女人,更多的是称赞两人一个有才,一个有貌,乃是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何氏再嫁的消息,当然也传到了乌山村,首先向杨母报告这个爆炸新闻的,便是杨五婶。
那日,杨五婶抱了小孙子来窜门子,也不顾梅花在场,就站在院子里大声道:“嫂子,你还不知道吧,那何氏又嫁人啦!”
杨母哼了一声,不屑地道:“那等无用的不嫌贤妇人,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