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该叫一声义父,又觉有些不妥。现下里,他那个义子,我的丈夫晏非,率着军队,都逼进宫里了,想要夺取他的皇帝宝座。我这个‘乱臣贼子’的正妻,哪里还敢叫什么义父。算了,还是叫皇上比较稳妥。
我唤了声‘吾皇万岁’,跪拜参礼。
云中昱一如我初见他时,看起来有些心不在蔫,容形也有些憔悴。拉着云天炽的手,只是唤着:“皇儿啊,快些带她去见非儿,让他把兵撤了。你就说,只要他解了朕身上的毒,朕就不会治他的罪,让他尽可以放心。”
云天炽皱了皱眉,道:“父皇,他犯的是谋反的重罪,怎可说赧就赧。还有,父皇,儿臣不是说了吗,他会拿出解药的。父皇大可以不必如此惶恐不安,当心失了一朝天子的身份。”
“皇儿啊,你不知道那毒发作起来,有多么可怕。就好似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你的五脏六腑里,不停的钻啊爬啊,啃噬着你的血肉。那种滋味,真是——真是生不如生啊。”云中昱睁大了眼睛描述着,脸上尽是恐惧。
云天炽扶住他颤抖的身体,柔声的安慰道:“父皇,不用怕。一切都有儿臣在,父皇只需再忍耐一下,一下就好。”
云中昱将信将疑的任他扶至龙榻上,良久方才放开他的手。
云天炽又柔声的安慰几句,替他盖上了被子。见他睡着了,这才转头面向我。俊朗的脸上,显出几分恨意,低声道:“你看到了吗?一个掌控着天下,手上握有着生杀大权,曾经无比威严的帝王,竟然慌恐懦弱到如此地步?你能想像吗,这是多么悲哀的事。”逼近了几步,又道:“就是你,你的丈夫,利用了那样卑鄙的手段,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我先是一怔,被他的身形逼着倒退了两步。跟着,冷笑道:“说起卑鄙,太子殿下又好到哪里去?明里斗不过他,便捉了他的妻妾,好来要挟。这样的手段,也未必就高明。你于他,彼此彼此吧!”
“你——”云天炽被我一顿嘲讽,阻得语塞,僵立在那里,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
我不想再独自面对他这副表里不一的嘴脸,别过头去,冷冷的问道:“不是想让我去见晏非吗?怎么还不走?对了,顺便说一句,你的如意算盘恐怕打错了。对晏非来说,我还没有重要到可以让他放下对权势的欲 望。你大费心思的捉我回来,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云天炽跟了上来,淡淡道:“结论先不要下得这么早,试一下不就全知道了吗?”
我侧回头,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暗自冷笑。
第六十八章 挟要(上)
在我的想法里,便是死,也要以着最美丽的姿态死去。在我的要求下,我换回了一身柔雅妩媚的女装。
然而,云天炽并没有带着我直接去见晏非,而是去了后宫中的一个寝殿。初进皇宫,我并不识得哪里是哪里。只是知道,这里离着刚才去过的‘泰安宫’不远。想来,应该是哪位宫主妃嫔的寝殿。
我踏进的是寝殿的前殿,宽敝华丽的布局,正符合皇家独有尊贵和奢华。正殿中央,挤坐着几十名晏府婢女。见我进来,纷纷站起身,皆是激动万分的唤了声:“夫人!”
我冲着她们点了点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可能是听见一这边的响动,后殿里冲出几人来。我仔细一瞧,却是晏非的几名小妾。几人也是一脸惊喜的唤着我,我随着几人走进了后殿。晏非的三十九位小妾,连同鲁蝶尽数坐在里面。
鲁蝶见了我,叫了声:“夫人姐姐。”便自哽咽起来。
我心中一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哪里轻历过这样的场面。被人捉起来,又关在这里几天了,担惊受怕的,好不容易见到熟悉的面孔,自然忍不住落了泪。
我拍拍她的肩膀,连同几个一同掉眼泪的小妾,安慰了几句。
我身后的云天炽,一见她们情绪安稳了一些,冲着她们说道:“各位夫人如夫人们,都不用担心,我不会对各位怎么样的。想必这几日,大家待在这里也都闷坏了。一会儿,会有人带各位去校场。到时候,晏候爷也会来。”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都现出了几分喜悦。鲁蝶更是收住了眼泪,一副恨不能生出双翅膀来,当下就飞出去见晏非的模样。
我不忍心打破她们的期待,暗自叹了口气,转身跟着云天炽走出后殿,重新又回到了前殿。这时,我方才发现一件事。在这些婢女中,我并没有发现叶子的身影。
我又四下里望了一圈儿,确实没有见到她。便冲这些婢女问道:“叶子呢,怎么没见到她?”
众婢女齐刷刷的朝着我身后的云天炽看去,没有人敢出声。
我当即回头,冲着他道:“叶子呢,你把她怎么样了?”依照叶子那张嘴,这一被捉,指不定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她该不会——
云天炽像是看出我的担心,有些神秘的说道:“放心吧,我是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待会儿,你就会看到她了。”
我不再与他多言,挺胸而出。那些小妾和婢女,跟在我的身后,相继走出寝殿。殿外,一些宫中侍卫押着晏府里的男仆杂役,等在那里。
两行人,合于一处,浩浩荡荡的奔往校场。
我走在最前面,挺胸抬头,迈着向被认为很是优雅的步调。越是这个时候,我越不能失了身份。维持着我端庄优雅的形象。内心里,却已经黯然发冷。
校场越来越近,校场里旌旗飞舞。黑压压一大片,全是墨绿色军服的御林军。一向被视为皇家护守军的御林军,此时却倒戈相向,世事无常,谁能料及!
我站在廊檐下,望着校场里齐整的队列,在一片静默而萧杀之气十足的氛围里,数千上万双眼睛盯着我。这一刻,我意然出奇的平静下来。
恰好一阵冷风袭过,身上衣袂飘飞。飞扬起的衣角,遮挡了我的眼睛。眼前,尽是飘飞起来的纯然的白。白的干脆,白的刺目。
我绝少去穿纯白的衣衫,只因不喜那清冷的色泽。不知为何,在临行前的一刹那,脑海中所显现的尽是这样的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