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吴聆看着孟长青,露出个略微妙的表情。
两人在院中石桌前坐下,吴聆给他倒了杯茶,“我还道是见不上一面了,我明日一早就走了。”
孟长青接过了茶,心中有些过不去,他最怕的就是让人等着,“抱歉。”
“是我该说抱歉,若不是为了帮我,你也不会被师门责罚。”
“师兄客气了。”孟长青放下了杯子,“师兄,我听陶泽说,你有话想与我说?”
“不知为何,这些年我一直记得你。”吴聆有一阵子没说话,然后才继续道:“那一日金鼓石台,见你修为道行都不俗,又深受师门器重,知你这些年过的好,我心中也就放下了。当年师兄弟们年纪尚幼,若是多有得罪的地方,师兄代他们向你赔不是,还望师弟不要放在心上。”
孟长青低声道:“师兄,我没有记恨过谁。”
吴聆原本似乎是打算想要说什么,闻声没了声音,他望着孟长青,许久才道:“难得你有这番心性,那一日我见你避开掌教真人的视线输了比试,还道你这些年一直过不去,如今看来,师弟心思通透,是我想多了。”
孟长青想了想,他确实是没有记恨过谁。刚下长白宗那阵子,年纪尚小,不懂太多恩恩怨怨,只知道长白的师兄弟不喜欢自己,心中最多的是害怕,后来上了玄武,玄武道规森严,门中弟子忌仇忌怨,他生怕自己心性不好令李道玄失望,绝不敢心怀怨恨。再到后来,什么都明白了。他对着吴聆道:“师兄,我只希望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吴聆望着他,“确实过去了。师弟,你毕竟曾是长白弟子,若是有朝一日,你仍是愿意回到长白,真武山的山门一直对着你敞开。”
“师兄,我一日是玄武弟子,终身都是玄武弟子,师恩深重,此生不敢忘。若是真的有朝一日,恩怨都了却了,我也愿意回到长白看一看。”
吴聆看着面前的少年,孟长青穿着身玄武道服,背上负着白露剑,坐在树下,那双眼那眼神,和幼时早已经不一样了。他之前总是觉得,这人还是当年那个有些懦弱的七八岁大小的孩子,此时看去,才觉得不同了,他莫名地在想,李道玄真的没有将当初的事情告知他。
又或许,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忘记了。
“师弟……”“师兄……”
两人刚好同时开口,却又同时没了声音。孟长青立刻道:“师兄你说。”
吴聆忽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他当年想要孟长青的性命,被李道玄看穿,他掩饰过去了。今夜他旁敲侧击许多,依旧觉得不能留下孟长青的性命,过去这么些年,他的修为早已经今非昔比,这四下无人,再也没人能阻挡他。可是,孟长青这忽然一问,他竟是不知道说什么。他想说什么呢?
他看穿陶泽的心性,借他的口说了两句话,孟长青今夜果然来了此地,依着孟长青的性子,违背师门命令大逆不道,今夜来此,孟长青必然是瞒着所有人。
这时机不大合适,可确实挑不出更好的时机来了。玄武有弟子不得轻易下山的祖训,今夜一别,怕是许多年不能再见。
吴聆望着孟长青,一瞬间脑海中却浮现出了雪满古道的场景,不知是多远的地方传来的钟声,倒坐的观音置身火海,五彩的经幡插满了雪原,一转眼便是地覆天翻,沧海桑田。
他坐在树下,问了孟长青一个问题,“师弟,你见过倒坐的观音像吗?”
孟长青显然是愣了下,吴聆的话跳的有些快,他没能反应过来,“未曾听过,观音不是佛宗的东西吗?”
“少年我下山,北地有个高僧与我说,我适合修佛,若是潜心修行,必然能证得正果,他临走前送了我一尊倒坐的观音像。”
孟长青想了会儿,道:“倒坐的观音像,我倒是没有听说过,是有什么讲究吗?”
吴聆道:“我还没想出来。”
孟长青闻声道:“那我怕是更想不出来了,佛宗我是真的未曾了解过。”他略一思索,“我明日替你问问我师父吧。”
吴聆道:“不必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忽然想起来罢了。”
孟长青倒是把在这事儿记在了心上,还继续思索了会儿。
吴聆没有再说话,抬手喝了一口茶。
不知何时起,纤细的银色魂线在小院的空中漂浮着,流转着,像是一缕缕发光的蜉蝣,此时那些魂线逐渐飘了下来。那是一种类似于碎魂的东西,但又不像,这是一种不像道术、不像邪术、见所未见的术法。
月光下,孟长青手边的茶杯中浮动着碎银,倒映着孟长青的衣襟,孟长青浑身上下都缠满了纤细的银色丝线,连背上的白露剑都缠上了一两丝,从刚刚孟长青走进屋子坐在石凳上的那一刻起,院中的魂线便开始飘下来。到了这一刻,他的身上已经缠了厚厚一圈了,如今那团绵软的细线正在往孟长青身体中钻,一大团全拥在了胸口,仿佛活物似的吸着血。
魂线已经染成了淡淡的红色。孟长青却什么都没察觉,依旧和吴聆说着话。他有些犹豫着问道:“师兄,你与谢师兄关系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