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是真的没想到,他看见孟长青就这么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忽然悲伤又茫然。
孟长青朝着屋子里走了进去,他看着那幻像,慢慢地低下了身。幻象似乎看不见他,只是坐在案前看著书。孟长青眼中有光在闪烁,他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伸出手去,却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停住了。他心里知道的,他知道这是幻象,世上真真假假,转念成空,可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
李道玄望着那画面,心像是被一把攥住了,他不自觉地慢慢伸出手去,却在碰到虚境的一瞬间停住了。
海面上,吕仙朝正一个人死死地抵着东来的魔气,他身上的煞气已经催动到了极致,魂魄变得赤红,几乎烧成了半天高。他这辈子不信道门、不信命、不服输,什么天道、宿命、预言,他全都不信!这世道践踏了多少人,给你的命你就要认?吃了苦就要逆来顺受?一句道法不仁就要人低头?他要这上天睁开眼看看,他永远不低头,他永远不会输!
什么魔物?什么道门圣人?人就是道,道就是人!诸天神佛,谁来渡我?谁配渡我?!
他眼中的猩红色渐渐地游动起来,像是有火从其中升起来,他猛地仰头吼了一声,“啊!”魂魄全烧了起来,整片海域的海水刹那间熊熊燃烧起来,冲起了万丈高的焰火。
吴客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了出去,堪堪停住身形,他诧异地看向火海中吕仙朝模糊的身影。李道玄是道门金仙,孟长青天生金瞳,他们都是生来背负天命之人,注定要卷入这场浩劫之中。可眼前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蝼蚁,所有的预言上都没有出现过他的名字,他也从未将他放在眼里过。
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力量!这不是道门的力量,道门是天地灵力,可这个人的身上,不见天地,不见众生,只有他自己。
吴客回忆了下,道:“你叫吕仙朝?”
吕仙朝凌空立在燃烧的海水之上,狂风大作,海水烧成了滚滚的白雾,他盯着吴客,道:“怎么,你忽然想起和我也有段前缘?”
吴客难得没能说出话来。
魂符如鬼雨飘落在燃烧的海水上,吕仙朝的脸上倒映着狰狞火光,他豁出去了,抬起手掀出煞气,一字一句道:“吴聆!老子今天跟你玩!玩命的玩!来啊!”最后两个字落地,冲天的火光让整个天幕亮如白昼。
吴客眼中游光乍现,全部的魔气都从掌心放了出去,他抬手一把挡住了那煞气,却仍是被冲出去数百丈远,再抬头时,他的表情已经不像之前那样随意。
佛塔中。
画壁上的菩萨全都垂眼望着,孟长青看着那毫无回应的幻像,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说:“师父,我得走了。”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特别的悲伤,却没有了茫然。
大雪剑一声剑啸,孟长青接过剑,忽然反手一剑朝着自己的心口刺了进去,鲜血涌出来的一瞬间,整个幻境骤然扭曲动荡起来,疼痛让人瞬间清醒,佛塔开始崩塌,孟长青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幻像,下一刻,李道玄的幻像有如刚刚的画像一样,骤然分崩离析。
剥落如屑的画壁,所有的菩萨都静静望着,孟长青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波动,大股的血顺着剑从他手中流了下来。自从修炼海市蜃楼后,他再没用这么惨烈的方式破过一个幻境。
所有的景象都慢慢地模糊起来。
东临海上,吕仙朝还在和吴客对抗,煞气在海上飘出数百里,他眼中的血光已经激到了极致。就连吴客也觉得,以一己之力对抗魔物,确实是不可思议。可是,也仅仅是如此了,他对着吕仙朝道:“到此为止了。”
吕仙朝抬头看去,忽然他看见一个身影从魔气中显现出来,就在吴客说完那句话的那一瞬间,他身后大雪剑气席卷而来,浑身是血的孟长青一跃而下。
魂魄骤然飘散开,吴客的身影出现在了另一侧的海水之上,黑色的海潮在他脚下朝着远方奔腾而去。
孟长青一击不中,落在了海面上,他立刻抬头看去。
吕仙朝也盯着吴客。
两人忽然同时出手,一招倾尽全力。
海上数百里的煞气全部朝着吴客拥了过去,吴客一双眼中倒映出庞然的金色魂河与猩红火海,魂魄焰火似的飘散,“你们杀不了我,没人杀的了我。”
下一刻,魂河和火海同时被魔气贯穿,孟长青与吕仙朝被震了出去,如果不是大雪剑冲过去挡了下,两人的魂魄几乎当场全被震碎。李道玄在虚境中看见这一幕的时候猛地攥紧了手,虚境受到他的影响剧烈动荡起来。他看着孟长青与吕仙朝摔入了海中,海水激起了数百丈高。
大股的鲜血开始在其中晕散翻腾,海面上全是破裂的魂魄,隐隐地散着红光。
吴客的身影从翻腾的魔气中走了出来,一双眼望着那逐渐平静下来的海面,什么都消失不见了,没有任何的声音,也没有人从海水中出现。吴客站了很久,以为孟长青与吕仙朝死了,终于,他回过身朝着玄武的方向走去,要解开南乡子刚刚设下的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