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晃了一晃,清澈的眸光再次落在郑嬷嬷的身上,深深地,她闭上眼,眼角隐隐有泪影晃过。
“臣妾不知,这一切都是郑嬷嬷背着臣妾所为。”
“好,推得真干净。”齐云灏怒极反笑,目光中含着刺骨的凛冽,“不碍,你不知道不要紧,朕可以将目前的情势统统说与你听。两个时辰之前,朕派澄亲王率御林军赶赴禄王府捉拿了禄王齐云渺。此人鼓动群臣罢朝,为祸朝廷,朕已下旨将其消去封爵,投入宗人府天牢。另外,今晨朕收到梅太医送回宫中的密报,说是找到了京畿各处瘟疫肆虐的根源,那就是——”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紧盯着宜妃的双眸中带上了几分讥嘲,“又有人故伎重演,在水源中下了毒!”
宜妃面无表情,目光盯紧了眼前水平如镜的蜜色金砖,纤细的双手紧紧地揪住斗篷的边缘,将上面雪白的狐绒在指间狠狠地揉搓着。
齐云灏冷眼瞧着她的举动,轻轻挑起剑眉,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朕又记起一桩事来……数日前朕的玄衣影卫在边境清凉镇上遇见一名花剌男子。那男子口口声声来天启追捕逃妻,说是数月前她只身逃往家乡山南县简家庄,一去便杳无消息。奇怪的是,他的妻子竟然也是简员外的独生女儿,更奇怪的是,她的名字也叫简若尘。。。。。。”
碧海青天夜夜心(三)
“刺啦……”一声细响传来,却是宜妃的手颓然垂落在身侧,掌心里白色的狐绒散落了一地。
默默地,她抬起脸,面上血色尽退,苍白得几乎透明。
“臣妾侍御近十年,并有幸为陛下产下龙子。虽然身卑质劣难蒙天宠,却自思慎言守份,多少能得陛下的几分怜惜与信赖……谁曾想,在陛下眼中,臣妾的身世清白,还抵不过那来历不明的花剌愚夫几句诋毁。如此境地,让臣妾情何以堪……”说到此处,她已哽咽难言,眼中慢慢涌出泪来。
耳边忽地拂过一声冷笑,两只修长而白皙的手指伸来,抬起了宜妃泪痕斑驳的脸。
“情何以堪?”齐云灏紧紧盯着她,目光中划过如雪的芒刺,“若是爱妃听了朕的另一则消息之后,不知会不会更加难堪?”
宜妃身子一颤,不由睁大了婆娑的泪眼。耳边,齐云灏的声音却如无情的风雪一般连绵不绝。
“……朕听了那花剌男子所述之言,亦是难以置信。故而秘派钟启亲赴山南县彻查此事。在简家庄,钟启找到了简家的旧奴以及二十二年前为简小姐接生的稳婆,从她们嘴里,探知了简小姐的一个小小秘密……”他说着,忽然松开宜妃的下颌,转而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将她的衣袖高高撸起。
衣袖展处,一段玉臂如藕,臂上肌肤无瑕,状若凝脂。
“呵呵,”齐云灏朗笑,右手如铁钳一般将意欲挣脱的宜妃紧紧夹住,“据说,真正的简小姐右臂上,有一个蝶形的红色胎记,而你没有……”他眸光一闪,蓦地收起了笑,手指深深地嵌入宜妃的手腕之中。
“告诉朕,你到底是谁?”
“我……”宜妃浑身颤抖,脸上瞬息万变。
整个御书房顿时沉入了一片死寂,唯一听到的,只有宜妃紧张而短促的呼吸声。
“主子……”
一声低唤,仿佛利剑般刺中了她,她身子摇晃了一下,望向郑嬷嬷的双眸中顿时漾起了泪光。
“拉穆萝姑姑,我们……输了!”
“不……”郑嬷嬷哭倒在地,口中哀嚎不绝,“是老奴不好,老奴没有听主子的话及时收手,被那梅雪霁的穷追不舍乱了方寸……以至于坏了主子的大计,害得主子……”
“别说了,”宜妃摇了摇头,低叹一声道:“不能全怪你,其实你我的行藏,早已在他的眼中……”说着,她回眸对着齐云灏凄然一笑,声音里带着绝望和无奈,“十年之功,毁于一旦。如今咱们完了,只等陛下降罪发落……”
齐云灏心头一跳,情不自禁地加重手中的力:“告诉朕,你到底是谁?”
宜妃冷冷一笑,垂下眼抿紧了双唇。
齐云灏压住怒火,切齿道:“你不说可以,朕自有千百种办法让你开口!”
伏在地上的郑嬷嬷闻言忽地抬起头来,口中高声哀求道:“陛下,求陛下不要为难我主子,陛下要知道什么,老奴不敢隐瞒!”
一别生死两茫茫(一)
齐云灏闻言一喜,几步走近她道:“好,你告诉朕……”
钟启侍立在御案旁,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饶是在御前侍奉多年,经见过无数变故,此时发生的一切,依旧让他惊心动魄。
殿角雕漆兰竹屏风后,袅袅地升起恬淡的沉香,仿佛白色的薄雾,似有似无地飘渺在他的眼前。他揉揉眼,暗自定了定神,眼角的余光忽地瞥见倒伏在陛下龙靴前的郑嬷嬷扬起脸来,嘴角依稀晃过一丝诡异而阴冷的笑。
“陛下……”他不由得惊呼,飞身向齐云灏扑去,“陛下小心!”
齐云灏闻言心内一紧,正要抽步后退,正在此时,瘫软如泥的郑嬷嬷忽然反躬起上身,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张开嘴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臂。
说时迟,那时快。钟启的身影已然飞近,奋起一掌,将郑嬷嬷震了开去。
“陛下!”他一把扶住齐云灏,脸上满是紧张和关切,“您怎么样?”
齐云灏撸起衣袖,却见方才被郑嬷嬷咬住的地方已然浮起了一排牙印,深深地嵌入皮肉之中,渗出点点鲜血。
“无碍,”他蹙起眉,轻轻地咬住牙关:“被疯狗咬了一口,传御医上些药便可。”
那一边,宜妃已然飞身过去,抱住了奄奄一息的郑嬷嬷。
“拉穆萝姑姑,拉穆萝姑姑……”她颤声呼唤着,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