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元煊提前跟崔松萝说了安排,可崔松萝在听到闹事之后还是心里一紧。
她忙看向那边,穆望也迅速下了马,那闹事的人一手揪着一人的衣襟,一面高声叫唤。
“你不是那寺里头的祇户,怎么还来这里领粥?别叫我们都没活路了!!”
穆望原本只想叫自已的侍卫拉开在队伍里起争执的人,等听清内容之后果然快步走了过去,只一个眼神,随从便将那两个人拿下。
“施粥队伍里不得闹事,你们在做什么?”穆望语调冷冽,看向了那率先闹事的人。
那人被一眼看得瑟瑟,忙磕头请罪,“贵人饶命,贵人饶命,我是认得这个人,是城南景明寺的僧祇户,今年是个荒年,冷成这样,他好歹能有寺里的赈济僧祇粟,我们外头的贫民才真是冻死饿死了一堆,如今看他来抢我们的粥,小人实在看不过眼啊。”
被揪着的人果然闹了起来,“什么赈济粮,我就是今年春天贷了他们的粟,谁知落得个大旱,收成就那么点,还不上才只得成了他们的佃户,如今还叫我们借,那才真的要跟那五十个僧祇户一般溺死呢。”
穆望心头一动,“你借贷几何,什么五十个人?”
崔松萝走过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勺子,一路有小孩儿跟着,用手接那勺子下滴下来的粥水。
她听到这里,看向了那准备着人盘问的穆望,隐约明白了为什么元煊说他还有用。
穆望若查下去,定然得罪了所有寺庙,还有一心向佛的太后。
元煊是打算让穆望去做那个出头鸟。
穆望已经回了头,冲她笑笑,“我留几个人手在这里帮你看着,这两个人我帮你处理了,安心吧。”
他说完,转过脸,冷声道,“跟我走一趟。”
崔松萝施完了粥,心里坠坠地去找元煊复命。
公主府内,元煊正在长案之前看着侯官的奏报,听到了崔松萝说穆望果然去查了,勾了勾唇,“挺好。”
“我隐约听到五十条人命,殿下可知,那五十人跳河是什么事?”
“那个啊。”元煊转头看向鹿偈身后的小侍女,眼神安慰,“你同她讲?”
鹿偈将安慧推到前头来,站定了,向崔松萝行了个礼,“家令可知凉州军户被列为僧祇户一事?”
“成了僧祇户,还不如奴仆,寻常户要向国家交税,要服杂役,僧祇户虽说看着不用这些税役,可一年要向一个寺庙缴纳六十斛粟,这就叫僧祇粟,还被寺庙逼得离乡服役,其中五十多人被逼得抛妻弃女投河自杀。”
安慧,就是那个被抛弃的女儿。
“那僧祇粟,欠年贷出,丰年收入,看似是佛团利好贫民,可这些年来,寺庙贷出僧祇粟用以牟利,就算今年有旱涝灾害,也非要责本还息。”
安慧咬了咬唇,“不是被长公主收留,我们都不知道,官府规定每月取利不得过六分,不得过本,可我们面对的,都是偿利过本,甚至翻改契券,贫弱者越贫,愈发走投无路。”
崔松萝张了张口,一时只觉得荒唐,“这还是出家人吗?”
安慧红了眼,鹿偈过去拉了她的手,安慰地示意一切有公主做主。
崔松萝转头看向元煊,见她淡然誊抄了几张奏报,继而将一本账册压了上去,上头字,赫然是寺庙的借贷账册。
元煊淡淡收笔,“别怕,我既知道了,自然不会叫明年开春播种之时,再有人去陷入那般境地。”
安慧和鹿偈都站在一处,崔松萝看过去,两个小女郎眼底都泛着光。
元煊依旧安然坐在那里,长发散逸,在昏昏的殿内,有些潦草,人人都当她是罗刹娑,谁知内里却是菩提心。
“晚上去请穆驸马来,一道用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