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鹃从懂事起,就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女孩,因为她有爹,有娘,还有哥哥。小小年纪的她,比同龄的孩子早熟,有一颗敏感而细腻的心。
娘好疼自己,总是那么柔声细语地说话,哄自己睡觉,还给自己讲故事。有一次自己不小心把刚上脚的一双新棉鞋踩进水坑里,娘也没有责骂她,不像二丫她娘,总是尖着嗓门骂二丫“死丫头,懒丫头”,还抓住二丫的头发一阵乱打。
爹虽然话少些,可是从来没有打骂过她和哥哥。爹很辛苦,每天总是早早地出门下地干活,很晚才回家来。不过她最喜欢爹去赶集了,因为爹会带回来意想不到的好吃的,比如羊骨架子。
娘会用家里的大锅炖上一大锅汤,快熟的时候家里已经到处飘着羊肉的香味了,这时她和哥哥会悄悄溜进厨房拉住娘的衣角:“娘,咋还没好啊?”“快了,快了,两个小馋猫。”说着,娘会掀起锅盖,用筷子从骨头上撕下一块羊肉,吹了吹,一掰两半,分别塞进她和哥哥的小嘴巴里,她和哥哥就像两只快乐的小鸟般地飞跑出去。
不过,这些跟哥哥比起来都是微不足道的。因为有哥哥,一切都变得不一般。
哥哥实在太了不起了。在欧阳鹃的记忆里,哥哥无所不能。
他会爬树,会摸鱼,还会掏鸟窝。树上的枣儿熟了,哥哥会攀上去摘给她吃。村头大槐树上的鸟窝,村里的男孩子没人敢去掏,可是哥哥敢,而且把毛茸茸的小鸟拿给她玩。能当哥哥的小尾巴真好,哥哥总带着她玩。有时哥哥也挺坏,会捉毛毛虫来吓唬她,不过,她会跑去跟娘告状,娘会站在她这边,让哥哥好好带自己玩。
哥哥是个男子汉,能够保护自己。
村里何老二家的大柱子仗着自己个头大,总爱欺负人。有一次小伙伴门一起玩,大柱子撞到了鹃鹃,鹃鹃让大柱子赔不是,可他不但不理睬,反而骂她是野种。鹃鹃不知道“野种”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大柱子骂人的话一定是非常难听非常不好的话,于是又委屈又气恼,呜呜地哭了起来。哥哥看到了,跑了过来,一把把大柱子推翻在地,不但让他给自己道歉,而且警告他再也不许欺负她,真让鹃鹃觉得扬眉吐气。
哥哥上学了,欧阳鹃觉得孤单了不少。家里虽然没有钟,但她总能知道哥哥什么时候放学,什么时候走到村口。她喜欢哥哥写字的时候,这时她可以坐在哥哥边上,看哥哥写那些像小蝌蚪一样的字,还可以看哥哥的书,书上有好多花花绿绿的画,这些都是她喜欢的,她梦想着有一天能像哥哥一样背着书包去上学。
感觉上爹和娘更喜欢哥哥一些,不过欧阳鹃打心眼里觉得那是应该的。因为哥哥是男孩,而且哥哥是那么优秀。村里的人都夸哥哥长得好,有出息。
欧阳鹃也觉得哥哥比村里其他的男孩子不知要好看多少倍。哥哥眼睛大,皮肤白,总之就是好看。哥哥读书也读得那么好,家里的墙上挂了好多哥哥的奖状。如果奖状上落了灰,她总会拿自己的小手帕把奖状擦得干干净净。
隔壁的徐二奶奶家是欧阳鹃喜欢去的地方。徐二奶奶待人和气,还经常拿些糖果、饼干之类的好吃东西给她。要是有两块饼干,她一定留一块给哥哥,要是只有一块糖,她也会留给哥哥,并且跟哥哥说她已经吃过一块了。
徐二奶奶还会讲很多故事,有的故事很长,一次都讲不完,而且讲得有那么好听,经常馋得鹃鹃觉睡不好,饭也吃不香,非缠着徐二奶奶说完才肯回家。
哥哥上学了,鹃鹃不止一次地问徐二奶奶,她什么时候可以上学。二奶奶拿起她的小手掰了三根手指头,说要再过三个年才行啊。鹃鹃牢记着二奶奶的话,每过一个年就把手指头弯下一根来,终于三个手指头都掰完了。可是鹃鹃却迟迟没有听到爹和娘跟她说上学的事,反而经常听到爹和娘私下争吵,鹃鹃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但隐隐约约感觉跟自己有关,因为她听到娘提起自己的名字,那些日子里娘看自己的眼神总让她觉得有些哀伤。
欧阳鹃小心翼翼地,帮着娘做这做那,不敢问娘。终于有一天,娘高兴地对她说:“鹃儿,赶明儿开学,你跟你哥一块儿上学去”。欣喜在一瞬间将欧阳鹃小小的心房涨满了,她一路小跑,一边跑一边喊着:“二奶奶,俺要上学了,俺要和俺哥一起上学了”!
和哥哥一起上学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美好的,天是那么蓝,草是那么绿,云是那么白,风是那么香。走在哥哥的身边,欧阳鹃是自豪的,她能感受到二丫之类的同龄女孩们在路边放牛时艳羡的目光,“俺哥领着俺上学呢”,这句话欧阳鹃不知重复说了多少遍,在梦里她都会不知不觉地说出来。
哥哥去镇上上中学了,要住校,一星期才回来一次。不过没关系,只要哥哥回来还是能够黏着他,让他带自己玩。哥哥还像以前一样宠着她,有时带着她去小树林里用弹弓打鸟,有时带她去爬凌云山,特别是漫山遍野杜鹃花开的时候,欧阳鹃喜欢跟着哥哥在山坡上疯跑,哥哥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明亮,像杜鹃花一样灿烂。
有时哥哥学习任务紧张,要两三个星期才能回来一趟,欧阳鹃安安静静地努力地读书,默默的数着日子,因为她已经六年级了,不久前爹和娘讨论过是否让她上中学的事,由于现在家里境况好了很多,爹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娘,如果欧阳鹃能考上中学就继续供她上。欧阳鹃相信自己一定能考上,那么她很快就可以到镇里上中学,又能和哥哥在一起了。
然而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打破了欧阳鹃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那天,欧阳鹃端着一盆衣服到村边的小河里洗。这条小河是他们村唯一的一条河,河水常年地流着,岸边有不少大石和台阶,还有高高低低的芦苇草,村里的妇女都喜欢在这里洗衣服。欧阳鹃洗完衣服,端起盆往回走,迎面碰上村里何老二家婆娘,也就是大柱他娘和另外一个妇女,也端着一盆衣服正往河边来。
欧阳鹃见那个妇女眼生的很,估计是大柱家的亲戚,于是礼貌地向大柱娘问好:“婶子好。”
大柱娘斜睨了欧阳鹃一眼,“嗯”了一声就过去了。
欧阳鹃很是纳闷,不知为什么,大柱他娘好像从小就不待见她,从不正眼瞧她,有时自己主动跟她打招呼,她也是爱理不理的,尤其是那次哥哥为了自己跟大柱打了架以后,她跟娘都不大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