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帘后听之一笑,便见她进了殿,左右巡视一圈,道:“怎么这么多人?旁人都退下行不行,我有些话只想跟宁容华说。”
“这……”林晋一听愣了神,不敢做这个主,目光投向帘后,我一颌首,“都退下吧,没事的。”
宏晅会让我来见,不过是为了让朵颀公主满意,我自然也要循这个意思。何况他也有言在先,想来不会有人敢传什么风言风语。
殿中的宫女宦官齐齐地一施礼,皆躬身退出殿外。朵颀转身关上了门,走向我时步履间仍都是轻快,她问我说:“容华娘娘,现在可安全了?”
我不解地一颌首:“宫中戒备森严,本就是安全的。”
她解释到:“我是说,我们谴退了旁人,可会有人找你的麻烦么?”
我笑答:“陛下已有言在先我才敢如此,不会。”
她抬手一拍骠骑将军的肩膀:“那就好,你们说吧。”言罢自己转身去了侧殿旁宫女备茶用的小间,阖上门,空荡荡的辉晟殿侧殿里就只剩了我与骠骑将军。
我心中疑云渐起,不知他二人什么意思,抬头望向帘外那张瞧不清的面容:“将军有事?”
“我要成婚了。”他称呼随意地说出这么一句,我虽不知后文是什么,但见没有旁人在,也就不再去拘那些礼数,吟吟一笑道:“我知道,贺礼都已送了,将军不需再提醒了。”
他说:“今日来,是物归原主。”口气轻得好像怕打破什么东西。
正文 056。往事
我更加疑惑;我与他不过见过几次,从未送过什么东西;又总不能是指那冬酿酒。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我隔着帘子看不清是什么;未及发问;却见他上前一步伸手揭开了帘子。心底一惊迅速别过头去;生硬道:“将军,纵无旁人在,但这里到底还是皇宫。将军自重。”
他笑声不屑:“我得到这东西的时候你已在宫里了;可在乎了这么多规矩?”
我仍是没有回头;气氛冷凝一瞬,直至一块玉佩落在我眼前。
那是一块水头很好的白玉,白得无瑕可寻;精雕细琢成了平安莲花,上面系着一根红绳,被他的手指拎着落在我面前,毫无躲避地让我看清每一处雕纹。我只觉胸中一闷,继而周身漾起一阵道不清的悚意与寒凉。
我怔怔地望着那块玉佩,移不开眼睛,听到他清然一笑:“呵,看这个反应,还真是你的?”
确实是我的,我却没想到它还会再出现。当它离开我时,它寄托着我的一个梦;再出现,却不过是再次提醒我,那个梦,碎了。
我把这块平安莲花送出已时隔两年有余,那时大燕与靳倾的战事正紧,到了冬日,宫中下旨命宫女为边关将士缝制棉服。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每每有战事时几乎都会这么做。于是就有宫女将珠钗首饰缝在棉服中,再附信一封,一并送往边关,如若得此衣的将士发现衣中之物,待得班师回朝,就可交予宫中,寻得此女,赐婚成家。这样的“习俗”不知是何时成的形,但所谓“约定俗成”,日子久了,上至帝王下至平民百姓,对这样的佳话喜闻乐见①。
那年对我来说是个多么巧的契机,彼时我将近及笄之岁,宏晅第一次对我说,要找个合适的时候下旨为我脱籍,再给我找个好人家嫁了。就此我有了八年中最美的一个梦。
我想着,我会带着宫里赐下的嫁妆,穿着孔雀蓝的嫁衣②,随着迎亲的队伍进入夫家,在锦都的街头占尽一时的风光。
而我的夫君,他该是骑着高头大马,有着飒爽的英姿,仅那个身影便能让我相信,他能护我一辈子。
又正好碰上了缝制棉服的事,我想,征战四方保家卫国的英雄,就该是那样的人吧……
那时我想得多么好。
后来,平安莲花没有结果,但宏晅告诉我说,为我寻了个夫家,是刚征战归来的安夷将军。虽没有了那样的结缘,但他竟是位将军,比我想得还要好些。
可这样一桩婚事,终是以那一晚告终。在我日渐习惯身为宫嫔的日子后,这平安莲花却又出现了。
我平复心神,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是我的,又如何?”
“我说了,是来物归原主。”他拎了一拎那绳子,我会意地伸出手,他将玉佩搁在了我手心里,一笑,“想知道始末么?”
我手指轻抚着莲花上的花纹,感受着玉佩的温润,颤抖着默然道:“愿闻其详。”
“我看见这玉佩,又看了里面的信,觉得这一场征战真是值得,回了锦都加官进爵必免不了,还能得一位贤妻。”他一边在我面前随意地盘腿坐下,一边笑意微苦地说,“后来,我趁着回锦都禀军情,把那封信呈进宫里,本想也不过是六尚局去寻人。谁知不过一日之后,陛下特地为此召见,告诉我说他认得这姑娘,让我好好打一场胜仗回来,如是这姑娘答应,他就赐婚。”
他定定地看着我,笑说:“陛下还真是顾念你的意思。”
送出那封信时,我就多存了个心眼,所用的并非真名。我想着,如若得此信的人不值得我嫁,信呈回宫中,即便六尚局核对笔迹认为是我,我也可以死咬着不承认,又有宏晅袒护,他不会逼我嫁。宏晅见到那封信时大概也猜到了我这个心思,故而没有直接应下来,也没有让我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