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陈晚玲
(壹)陈晚玲
一九二八年六月,奉天街头卖报的小童叫喊着,[号外,火车被炸,东北军大帅张作霖身亡,其子张学良继任元帅。]
群众你一眼我一语,随意唠着嗑。
准是小日本干的,猜都不用猜。
这东北要乱。
赶紧往关内跑吧。
跑?跑去哪里?北平都不定有奉天好。
去上海,上海肯定好。
奉天北顺街有家陈记糕点铺子,不卖萨其马,茯苓饼,江米条,麻花,却卖来自上海的定胜糕,条头糕,绿豆糕,橘红糕。物以稀为贵,寒冷的北方能买到南方松软清香的糕点,生意倒也不赖。
陈晚玲今年满十七,在奉天女子中学读书。这陈记糕点铺就是她父母在经营,赚的是起早贪黑的辛苦钱。她还有个弟弟叫陈晚风,年十五,也在读书。陈家就住在这北顺街糕点铺子的楼上,底层卖货,二楼住人。
六月春夏之交,晚玲眼看要从这女子中学毕业了。
妈,我想去读女子师范大学。晚饭时她和母亲随口一提。
你去读师范大学?毕业做先生?陈晚风哈哈打笑自己的姐姐,不怕教坏天真懵懂的学生?
晚玲不高兴瞥他一眼,拿筷子头打他的手,没大没小,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姐,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可多,日本人把咱东北军的元帅都炸死了。
莫言国事,懂不?晚玲又敲了他的头,还是小孩子。
吃罢饭,晚玲,你去刷碗。陈太太吩咐她。
妈,怎么又叫我刷,该轮到晚风了。
让你去就快去,女孩子得学着做家务。陈太太唠唠叨叨,妈这都是为你好。
切。晚玲懒得和母亲计较这些,端着盘子碗去水池子。都说女孩子早成家,她是懂的,父母年纪大了,起早贪黑做糕点,不容易。自己是长女,多承担些家务应该的。
妈,我洗完了。她随意把湿手往腰间抹干,就要回房间去。
帮我把这箱糕点搬到楼下先。
嗯。晚玲和母亲一人抬了一边,顺着楼梯往下走。
妈正好有话要和你说。
啥?晚玲以为又是什么唠叨,比如和弟弟之间要和睦相处的话。我不和晚风一般见识的,他还小,我肯定爱护他,保护他。
还记得姨妈吗?
姨妈?晚玲想了想,你是说住在上海的姨妈家?
对。
怎么了?
来信了,说是在法租界置办了新宅子,叫我们有空过去住一住。
晚玲嘴巴撇得很难看,不去,打死我都不去。她家,那可是大资本家,我们小门小户的,高攀不起。
这孩子,那毕竟是你姨妈家,连着亲带着血的。
得了吧。上次去,我不小心打破了个什么破瓷碗,姨妈那脸色别提多难看了。她家那么有钱,还和我计较这么个碗,后来我听她偷偷和家里的佣人讲,说是一套法国产的,叫什么来的?想起来了,利摩日瓷器。妈,我告诉你,这中华英文叫什么,叫China,那是瓷器的意思,自己国家的瓷器不宝贝,去宝贝法国做的,他们家是不是有病!晚玲一股脑说了个畅快。
你就少说些吧。陈太太把糕点摆放好位置,拿箱盖盖好,是准备第二天一早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