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遇雨,没想到无意间听到了公子的琴声,本来只想驻足旁听的,不想还是打断了公子。”她轻声出口,一手撑着伞,微微低了低头,以示敬意。
那男子起身,郑重地还礼,“姑娘太客气了,亭外风雨太大,姑娘还是进亭来避一避吧。”“那就打扰了。”她缓步走入亭中。
“姑娘喜欢听琴,看来也是琴中高手了?”他微笑望着她,笑容似如春潮烂漫,与方才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雍容却显冷漠的气息截然不符。
“会弹一点,但不是琵琶。”安雪璃不想让自己显得太骄傲张扬,她歪着头,看着他怀中那把琵琶,“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姑娘有话直说无妨。”
“清明之雨,难免让人心绪低迷,但是公子的琴声中却有比清明之雨还要迷离的意境,莫非公子有想不开的心事?”
漫然的黑眸因为她这句话而跳跃起点点星光,那一抹挂在唇边的笑容也在瞬间收敛了起来,他身后的那名黑衣女子更是全身紧绷,握住剑柄的手彷佛向外抽了一下。
怎么?她说错什么了吗?
“我说姑娘是琴中高手,看来没有说错。”他的笑容一敛一放,只是在片刻之间。“在下今天要去赴个约,但是不知道赴约之后的事情会有怎样的变化,所以有些心绪烦乱。”
“莫非那个约,公子并不想赴?或是赴约的朋友让公子不开心?”她问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唐突,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好在那男子显然不介意,微笑着回应,“不,这个约是我们早已定好的,只是那人与我不是好友。”
“难道是仇敌?”她一怔。
“也算不上仇人,虽然,我们以生死相约。”
安雪璃又是一怔,然后笑道:“和我父亲倒是有些像,他总是有些非敌非友,却以生死相约的会面。”
男子的眉梢一挑,“请教令尊大名是……”
“家父……”
她还没有说完,车夫气喘吁吁地跑来,“小姐,赶快回去吧,张管家都来找您了,埋怨了我好半天,他现在在车边等您,说老爷发了大脾气,让您赶快回去。”
“哦,知道了。”她怅然而歉意地对那男子道:“不好意思,家规严谨,但愿改日能再闻公子琴音。”
“古有伯牙子期的佳话,一直叫在下心生向往,今天遇到姑娘,也算是结一知音了。”对方拱手相送。
安雪璃走出几步,又回头说道:“公子,其实无论您要去赴会的是什么样的约,公子都毋需心烦,因为那本是未开始的事情,仍属未知,谁知你们见了面之后,不会是海阔天空的景象呢?以公子的风度气质,便是敌人也会折服的,相信与公子相约的那个人亦应如此。”
男子听了她这番话有些讶然,笑容中带着几分戏谑,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别人的恭维之词,但是出自一个陌生女孩之口,还说得如此真纯坚定,倒是让他的感觉很不一样。
他回应道:“多谢姑娘,但愿借你吉言了。”这时雨已经停了,但是路并不如来时那样好走。她是故意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道,图个清幽,没想到却给马车添了好大的麻烦。
本来平顺的黄土路雨后变得泥泞,再加上还要通过一片田埂地,老赵驾车时哀声连连。
张管家喝斥道:“都是你带小姐走这条路,看,现在可怎么回去?”
安雪璃掀开车帘探头看,“张管家,不要怪他了,是我选的路。这样吧,我下车步行,先走过这段路再说。”
“那怎么可以?小姐,这条路又脏又难走。”
张管家还未及阻拦,她已经下车踩在地上了。
“反正刚才就踩脏了鞋子,没事的。”她低头笑看着自己那双满是泥点的白鞋。平日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双鞋子可谓纤尘不染,没想到难得出一次门,就让它遭了大劫,她这个主人可真的不怎么样啊。
不远处忽然传来孩子的哭声和男人喘着粗气的喝声、鞭子声。
“出什么事了?”安雪璃举目看去,原来在一处田埂上,一头老牛正陷在泥泞的稻田中,无论农夫怎样喝鞭打,老牛就是拔不出腿来,而坐在一旁大哭的小孩儿大概是这头牛的小主人,不忍心见心爱的老牛被鞭打,所以哭着乞求那老农不要再打了。
“小姐,那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还是走吧。”张管家看出她想管闲事的样子,连忙催促道。
“见人有难,怎么可以不伸手援助呢?”她叹道:“爹若是知道了,也不会袖手旁观的。老赵,你把我们的马儿卸下套子,帮帮他们,看能不能把牛拉出来。”
“小姐,这怎么可以?”两个家仆竭力反对,但是他家小姐已迳自提起裙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边了。
“用我的马能拉动你的牛吗?”安雪璃的话让累得坐倒在田埂上的老农立刻跳起,两眼瞪得快比牛眼睛还大。“什么?你、你说真的?”
她回头对老赵和张管家喊道:“把马儿牵过来吧!”
即使两人有千百般的不愿意,但她到底是小姐,马儿最终还是牵了过来,套上绳子,几声喝之后,两匹马愤蹄疾走,嘶鸣着,在泥泞的田埂上用力向前,试图将老牛拉上来。
农夫和小孩看着着急,也跑到牛屁股后面用力推顶着牛身,老赵则在前面高喊着,催促马儿再多用点力。
张管家拦在安雪璃面前,“我的好小姐,你就别再掺和进去了,看你现在的衣服都脏成什么样子了,看来今天晚上我的这一顿鞭子是免不了了。”
“多一个人便多出一份力嘛。”她推开张管家的手臂,挽起袖子也跑到马车前头。
她本想抓住马口的嚼子,一起拉着马儿向前走,但她毕竟是一介弱质女流,哪有拉动马儿的力气?再加上这两匹马儿现在又累又狂,根本没有看清来人是谁,其中一匹用力一摆头,便将她重重地甩到一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