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少给我添麻烦,我妈病好之后买了一身简易防护服,进医院就穿。三伏天头发和内衣都湿透了,就怕生病。有一回,上厕所解不开,她一不小心就尿到了裤子里,出来换衣服的时候血糖低,又摔了一跤。”
厉落听得心里发紧,问:“同病房的怎么不帮着搭把手呢?一般都会帮帮忙的。”
颜昭摇摇头:“我妈妈是聋人,别人不懂她的意思,她也习惯了不跟健全人求助。”
“啊……”
“给我爸拔管,是我决定的。送他走之前,我跟他说,我说爸,你走吧,放过我妈吧……”
颜昭忽然泣不成声,说话难以成句,但却强忍着哽咽坚持说出压抑心底已久的话:“我一辈子,一辈子都讨厌自己,我自私、懦弱、冷血!我会有报应的!”
颜昭被梦魇着了,和清醒时判若两人,把厉落给吓坏了,厉落赶紧揽过她,把她放在怀里手忙脚乱地拍哄:“你不是啊……你不是。”
颜昭哭得更加彻底,更加揪心。
“如果时光、时光能回去、我一定不会让我爸走、就算不考大学,就算出去刷盘子、捡破烂,我也要维持住我爸的命啊……”
厉落也流泪了,感同身受。
她抱着泣不成声的颜昭,轻轻叹了口气,说出了从没跟任何人提起的话:
“我也有悔,如果当初我没说过那样的话,我哥那天回家,会不会就不去管那个学生的事了?”
从前的话语又回放在脑海——“校园暴力没证据去报警有用吗?真要报警了给学校造成负面影响,这学生在学校就社死了。也对,你们是天天办大案子的警察,哪会关心学生的事儿!”
“你哥在回家途中,路遇一伙流氓欺负高中生,厉风上前劝阻,被流氓给……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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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颜昭送进卧室哄睡着,厉落又回到客厅,细细读着父亲节的这篇日记。
“白烬野,你能接到今天这个品牌代言,我们粉丝付出了多少努力?可是这么重要的活动,你居然跑出来了!你的那些傻逼粉丝还以为你身体不舒服,只有我知道,你去找她了!”
午后的步行街,热浪扭动,空气被高温煮的发沸,人们躲进冷气商场,街上人影稀疏。
蓝的刺眼的天空只剩两列航迹云。
一个女孩坐在商场橱窗前,孤零零垂着头。
一个高大的米老鼠玩偶服装人笨拙地走到她面前。
女孩很沮丧,米老鼠伸手戳了戳她,她缓缓抬头。
白手套对她摆摆手,又虚握着拳在胸前转动几下,米老鼠的胸前仿佛有个可以拧动的阀门一样。
那是手语“不要难过”的意思。
女孩感激地望向面前这位素昧谋面的陌生人:“谢谢。”
米老鼠朝她张开双臂,女孩愣了愣,真诚地露出一抹疲惫的微笑,侧脸伏进他的怀里,抱住了他蠢憨憨的腰。
米老鼠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女孩在他身上贪恋的蹭了蹭。
可能只有几秒钟吧?也可能过了几个小时那么长。她放开了他。
她已经离去,仿佛从没出现过。
无人的转角,他背靠着墙壁,卸下沉重的人偶头套,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汗水顺着发丝下雨一样滴落。
他脸上精致妆容一片糟糕,他内里的西装是锦绣堆成。
他仰起头,满足笑容在皓齿间乱舞,炽热的眼光装点他的瞳孔,心跳剧烈地快要炸开!
他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急躁的呼吸趋于平缓,须臾之间,无限伤情又跌落进眼底。
他脱下沉重的玩偶服,戴上墨镜鸭舌帽,转身消失在无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