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安琪才觉出自己双臂酸麻。于杏阳把旁边的沈岩介绍给她,沈岩是这家医院的儿科主治医师。于杏阳的父母都是本市卫生的,在得知情况后第一时间找到了在这家医院工作的朋友,朋友则请沈医生过来帮忙看看。
沈岩看了看陈跃然腿上的红点和淤青。“门诊的张医生说得没错,是过敏性紫癜的典型症状。”
作为一个靠读书上网摸索着养育孩子的现代女性,在ct室外排队时,安琪就迅速上网搜索了一番,虽然对这种号称“较为常见的微血管变态反应性出血性疾病”不大明白,但看到“常见”两个字,无论如何,让人总放了一点心,可看到后面还有“偶尔会引起颅内出血”、以及引发肾炎等事例,不免还是心惊胆战。
“怎么会过敏的?我家大哥吃海鲜都没事的。”于杏阳问。
“过敏原因很复杂,有可能是食物过敏,粉尘过敏,玩得太累也能引起的。”沈岩淡淡答。
“要不要紧?”于杏阳问出了安琪不敢问的问题。
“看看ct的片子情况,”看到安琪的脸色越发难看,沈岩便加了一句,“不要紧的。这其实是种小儿常见病。引发颅内出血的概率非常小。我看孩子精神象是在好转,应该没什么大事。”
作为一名医生,这其实已经算是一种比较推心置腹的回答,明白了这一点,安琪对这位年轻的沈医生多了几份好感。
在医院各部门检查了一圈,陈跃然最终入住儿科。安琪收拾了住院的东西,又硬着头皮打电话给伍总监,表示原计划请半天的假要延长几天,得到批准后感恩戴德得简直想烧柱高香。
接下来的好几天,于杏阳每到下午就过来和安琪换班,还带来陈跃然爱吃的汤水,并赶安琪回家洗澡吃饭补眠。
安琪满心歉然。她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亲人,甚至没有多的朋友。能依靠的就只剩下这一两个人,所幸她们从来不觉得这是多大的负担,时间长了她也不因欠了人情债而内心难安,现在是连谢谢这两个字说出来都觉得矫情。这也是她对岁月最感激的地方,时间这把杀猪刀几乎割走了她曾珍视的一切,让她日渐粗砺,最终却心怀怜悯地给她留下两样最为宝贵的东西:孩子,还有朋友。
第一天的脆弱过后,陈跃然俨然又成一条好汉,方翘楚来看他时,他正老神在在地给于杏阳和一屋人讲故事。“从前,有一个年轻人,他的家里一粒米也没有,只好饿着肚子上床了。第二天,他就拿着什么头去打土……”
于杏阳在旁边更正:“拿着锄头去锄地。”
“对,去锄地,他发现一个很漂亮的田螺,就拿回家了,他又去锄地。”
一屋人默默点头,原来要讲的是田螺姑娘的故事。
“……他一回家,哇!桌子上有一大碗白米饭,还有菜,还有鱼,他不挑食,吃饭也不洒到桌子上,他吃饱了,又去干活儿。第二天,他一回家,哇,桌子上又有一大碗白米饭,第三天,他再一回家,哇,又有一大碗白米饭,又有菜,他就又吃起来。”讲到此处,陈跃然口舌生津。在连续吃过若干次后,于杏阳终于按捺不住问道:“那是哪儿来的饭菜呢?”
“是啊,他就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陈跃然皱眉作思考状,然后又吞了一口口水,“然后他又回家,……哇,又是一大碗白米饭和菜,他又吃了起来……”
于杏阳斜睨安琪,“你说你在家是怎么虐待我哥的?是不是没吃过饱饭?”
安琪无辜摊手,“天生的馋,没办法。”
磕磕绊绊讲完故事后,一屋人都松了口气。方翘楚连声夸奖,并表示要送陈跃然一份礼物,问他要什么,小肉团子响亮地说:“变形金刚!”
安琪好心提醒,“大哥说的变形金刚,是指他们幼儿园附近小卖部里盗版的12块钱一个的那种,别买错了。”
“12块钱的塑料玩意儿你都舍不得跟儿子买?是你亲生的吗?”方翘楚怒了。
安琪无耻地答:“充话费送的!”
第二次回家再来医院时,安琪收拾出一套简单的画具带了过来。她现在上班之余,从一家工作室里接商业插画的活儿,有一批插图要得很急,偏偏这紧要关头陈跃然却住起院来,虽说病房里无法使用电脑,但线稿还是可以先手工赶一下的。
晚上,等陈跃然睡下后,安琪便搬着椅子到了走廊拐角,坐在那里一探头便可以看见床上的孩子。只是光线不够明亮,没多久便两眼酸涩,其间她正揉眼睛,一个身影拐了过来。
“画……画?”来的是沈岩,显然没想到她猫在里头干这个。
“帮别人赶一份稿子。”安琪解释。
“哦,”沈岩走了两步回头,“到我办公室里来画吧,有台灯。”
“不用了,坐这里还可以看着孩子。”
“不要紧,我帮你盯着。”
沈岩不仅提供了台灯,还给她倒了杯茶,之后便在另一张办公桌前写起了病历。安琪觉得自己又遇到好人。有了先入为主的好感,细看这年轻医生便越发觉得眉目周正举止儒雅,十足是个帅哥。
病房里偶尔传来孩子咳嗽声,陪院家属小声嘀咕声,在这份静谧里,只有笔在纸上的沙沙声。
初稿完工后,安琪收拾好画具,揉揉生涩的眼睛,对沈岩抱歉地笑,“我出去遛一遛,十分钟内回来,帮我看着一下孩子,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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