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你渡的心魔,都已经渡尽了罢?”柏清问道。
雎安略一沉默,即熙的声音有些遥远,应该是在前面和思薇戚风早说话。
“嗯。”他答道。
柏清突然想起什么,他有些犹豫地说:“对了,你还记得你十三岁第一次引渡心魔后,曾说过不想做天机星君么?那时你怎么了?”
提及这样遥远的往事,柏清有些尴尬,雎安也很惊讶。不过他很快从柏清语气里的不安愧疚察觉到因果,便平静淡然道:“哦?我记不太清了,想来不是什么要紧事,不值得师兄你记这么多年。”
“真的么?”
“真的。”
有时候柏清分不清雎安是真的不介意,还是为了让他安心而配合。他看了雎安半天,才叹一句:“那就好。”
听到柏清放下心来的回答,雎安微微一笑。此时那个熟悉的声音又自元婴浮起,语气里满是讥诮。
——又骗你师兄?世人怎能想到天机星君居然这样擅长说谎。说什么心魔都渡尽了,那我算什么?
——你十三岁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罢,那时候你原本打算对你师兄说什么?
——告诉他,以此身镇天下心魔的天机星君,居然自己有了心魔?
雎安并不应他的声音,面上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着和柏清道别。即熙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她站在他身侧小声问苏寄云应该不会和他们同行罢,雎安点点头。
雎安说他已经和寄云聊过,无论是苏章的事还是同行的事都已说开,寄云会继续留在星卿宫。即熙在他身边啧啧感叹着,说他真是拒绝别人情意的一把好手,乾坤盘被柏清拿回去算不了他的姻缘真是可惜。
她的声音又遥远了起来,仿佛是又跑到前面去跟思薇说话了。最近她很关照思薇,大概是被那天思薇的情绪崩溃所吓到。
阿海落在雎安的肩膀上,“啁啁”叫了两声,雎安竖起手指放于唇上:“是她,你要保守秘密。”
他对元婴里那个灵识说道——师兄太喜欢操心,有些事还是不要他知道好。
——只是他么?这世上的人就算受你庇佑,承你恩情,也不能接受一个有心魔的天机星君。
雎安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淡淡说道——或许罢。
“你怎么走得这么慢,是不是阿海没好好给你指路?来来来我拉你。”即熙的声音又在近处响起,他的袖子就被即熙牵起来,这个姑娘欢快地哼着曲子,带着他往前走。
他感觉到她身上的微甜的香气,就像她喜欢的山楂。今天的阳光应该很好,因为青草散发出只有阳光灿烂时才会有的干燥清冽气息,而他感受到温暖和皮肤因光线太强而生的刺痛。他能想象自己在这种晴朗天气中的样子,大约看起来温和强大,满身光明。
是世人所期望的,天机星君的样子。
实际上他的世界一片黑暗,而黑暗里有虎视眈眈的伺机而动的深渊,在所有他松懈的时刻等着他坠落。
多年来他自己抓住沉甸甸的自己,倒也这么过来了。如果她知道的话,牵着他袖子的这只手,也会沉重地落下去罢。
寄云站在授学殿边的阁楼上,凭着山势远远地眺望着星卿宫的宫门口,夏日耀眼的阳光下那五个人越走越远沿着山路消失在绿树掩映之间。他们没有穿宫服,雎安身着一袭白衣背着不周剑,由苏寄汐牵着往前走,背影挺拔而沉稳,慢慢远去。
她真心实意地憧憬这背影很多年,堂兄苏章让她接近雎安打探消息给他,这其实正合了她的心意。
那天雎安单独找她谈话,第一次没有那惹人厌烦的师婆在场。他坐在她面前心平气和地说出知道苏章与她有联系,却也没有怪罪她进了星卿宫还和家族交往密切,只说希望她能够考虑清楚自己所想要的生活,以及是非轻重。
她急切地发誓她什么都没有对苏章说,答应苏章只是敷衍。她是真的喜欢雎安,若雎安现在还没有这个心思,她愿意等他。
那时雎安安静了片刻,微微笑起来。他笑起来真的非常好看,原本他的眼睛明亮而眼尾微微低垂,笑起来的时候温柔得不像话。
“我也在等一个人。我自认为最大的长处就是善于等待,在这一点上,你是等不过我的。”
寄云当即便愣住了,她无法想象雎安也会有求而不得的人,她不甘心地追问雎安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不喜欢他。
雎安却说问题的症结恰恰在于那个人太喜欢他,喜欢到不会拒绝任何他的请求,但那个人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