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贾政当面,嘴巴张了张,就蔫了下去,怏怏地坐了交椅。不多时,就有小丫头来报袭人来了,黛玉让她进来。只见袭人抱着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进来了,一见宝玉就道:“二爷,怎么这会子出门?也不穿得厚实点,小心见了风,老太太会担心。”一面为宝玉穿戴好斗篷,一面道:“早上的时候日头还好,这会子又下起雪珠子来了,老太太刚刚起身不见二爷,又听得外面风大,担心得不得了。二爷还是早点回去,免得老太太担心。”宝玉只得起身向黛玉客气几句,黛玉笑笑,跳下炕来,叮嘱惜春的乳母仔细照应,送他们表兄妹四人出了院门,方才回来。又有邢夫人房里的媳妇送了一只食盒进来,却是贾瑾从外面带来的零食,黛玉又命鹦哥拿了个荷包赏了,才收拾收拾,又用了饭,在院子里散散,净身沐浴,回到卧室,照例写了日记,用完点心,又做了功课,才梳洗安歇。
那边,贾瑾跟着贾赦一起回了家,将自己带回来的食盒分了贾母房中一盒、黛玉一盒、贾琏屋里一盒,自己留了一盒做宵夜,剩下的都呈上了邢夫人正房的晚饭桌子,这天晚上,邢夫人正房父女母子四人和乐融融,贾瑾还说了不少赏花宴上的趣事来,就是贾赦,对正月以来的内宅外交还是很满意的,尤其是对邢夫人贴心地安排送午饭和点心到衙门一事表示了肯定。官衙内提供的伙食从来是六部官员心中的痛,价钱贵还不说,味道没一次是对的,到了冬天都是结了冰的硬邦邦的进不了口不说,到了夏天,那就是馊的了,邢夫人送的吃食,味道正点,分量又足,外面用的都是不打眼的食盒和碗盘,这些日子贾赦又拉着部里的同僚中午一起用饭,既不张扬又拉近了与同僚间的交情,还得了不少关于工作上的建议和窍门。以前贾赦还不知道,今年有位工部调过来的部员私下里和他一说,他才知道自己那个弟弟,还真是一个宝贝,平日里鼻孔朝天看不起人,就连在部里吃饭都不安生,不是外面叫的席面,就是用了极考究的食具,不但生生压着与他平级的同僚,甚至还压过了工部尚书。在部里用饭,大家都是快快用完好去做事,就贾政一人,每次吃饭都要花上大半个时辰,而且每次吃饭,满满摆了一桌子的菜肴不说,绝大部分几乎是动都没动就丢掉了。贾赦叹了口气:“这次要不是这位许胜许大人的提醒,我还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呢。难怪我刚进衙门的时候,大家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就连我拿出家里带的饭菜,他们的眼神都惊讶的不得了。敢情人家把我和老二当做一路人,觉得我没有吃金子感到很意外呢。”
“可不是么。老爷不知道,我今年去了那些官宦人家家里做客,那些个女眷看我的眼神也是怪怪的,若不是张夫人私下里和我说起,我还不知道我们荣国府有这么多的不和规矩的地方。原本我还以为是自己家里请的嬷嬷不好都教错了,到如今才明白不是嬷嬷们教导得不对,而是我们荣国府里奇怪的事情太多。”
“算了,如今我们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二丫头的嬷嬷们是宫里出来的,少不得多请教请教人家,也免得出了纰漏。”贾赦感慨着。
用了晚饭,贾赦就让贾瑾和贾琮姐弟两个回去休息了,自己收拾了,又看了一会书,才招呼做针线的邢夫人回房歇息了。
正文 第二十七节 惩刁奴言惊老封君 (一)
到了三月,荣国府里就更热闹了,先是三月初一王夫人的生日,三月初三探春的生日,接着就是三月初九贾琏的生日。今年是王夫人的四十九大寿,贾母定了两天酒席,好好为王夫人庆祝庆祝,头天是世交名门间的走动,第二天是族里女眷上门。另外今年也是贾琏二十整的大生日,贾琏早就约好了要好的世家公子、部里同僚分两天好好热闹热闹,王熙凤更是花了一番心思细细准备了。
谁成想,到了三月初二这天,贾瑾发现自己的翡翠首饰居然少了两件,那可是御赐之物!贾瑾坐在堂屋主位上,压着手指头细想。因为连着三月初一、三月初二两天宴席,贾瑾这几天就没有把自己戴着的首饰供奉到东屋去,而是放在了自己梳妆台上的常用的首饰盒子里。前日贾赦偶感风寒,今日子时末贾琏夫妇、自己、黛玉去给贾赦请安探病,就被贾赦以大夫吩咐需要休息和不要过了病气为由打发出来,那时候自己还戴着这几样首饰。回到屋子里,自己先看了一个时辰的书才卸下首饰先上了拔步床休息,首饰是由百枝放置的,若是当时不见了,百枝一定会说的,自己一觉醒来,就发现首饰不见了,也就是说,这首饰是在自己休息的寅时七刻到卯时四刻这段时间里不见的。贾瑾不放心,当着嬷嬷们的面问百枝:“百枝,你可记清楚了么?当时盒子里首饰当真一件不少?”
“回姑娘的话,奴婢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是一件不少的。可是现在,不但御赐的翡翠首饰少了那支紫金花头嵌翡翠的缠枝莲花簪子、还少了一串翡翠手串,就是姑娘以前最喜欢的太太给的那套赤金首饰也少了赤金累丝飞凤簪和两对赤金手镯。”
“你们有谁见到了,或者是有什么线索。”
众丫鬟面面相觑,紫鹃大着胆子上前道:“姑娘,这两日事情多,府里来往的人也多,就是环哥儿今天也是早早的就来我们大房了,不妨姑娘把环三爷悄悄地叫来问问。也许是小孩子眼皮子浅,一时好奇,错手拿了也未可知。”
贾瑾冷冷地盯着紫鹃,让紫鹃冷汗直冒,晴雯无法,念着自己与紫鹃同是贾母给二姑娘的,若是紫鹃丢了颜面惹了贾瑾生气,自己同样落不着好,只得硬着头皮道:“姑娘,女婢想着,我们屋子里人本来就不多,这两日老爷身上又不好,姑娘又调了人手去照应琮哥儿,难免会让那起子小人钻了空子。环哥儿今天是寅时末来我们大房的,或者他会注意到什么特别的人或事。”
贾瑾听了,点了点头,只得让人去叫贾环。不多时,贾环和贾琮兄弟一左一右拉着黛玉的手来了贾瑾的屋子。姐弟四人见过礼之后,贾瑾就将丢首饰的事情说了。贾环一听就大哭起来:“我就知道,这府里没有人会相信我,有了好事不会记得我,发生了坏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如今连二姐姐也这样!”
贾瑾叹了口气,离了座,搂了贾环道:“好弟弟,二姐姐怎么就怀疑你了?难道这些年二姐姐对你不好么?只是今天丢的是御赐的首饰,弄得不好你大伯父和你二姐姐我都会丢了性命。二姐姐只是想着,今天你来的时间巧,你又素来是个机灵的,会不会看到什么特别的人或者是极少在二姐姐这里看到的人出入过二姐姐的院子,所以才会特地请你过来问问。”
贾环哽咽着,抹了抹眼泪:“当真?”
“二姐姐何时骗过弟弟了?”
“那个,别人我不知道。只是今天我来的时候,见到一个陌生的婆子在垂花门边上和费婆子说话,因为费婆子说那个婆子是姐姐的乳母嬷嬷而弟弟却从来没有在二姐姐这里见过她,所以弟弟就多看了她一眼。还有,后来我在林姐姐的书房找书看,隔着窗子看见一个跟她穿着一样衣裳的人从假山边上一闪而过。这个算不算特别的。”
贾瑾闻言大喜,谢过贾环,立马叫人去找她乳母王嬷嬷。两刻钟后,就有人来说,乳母王嬷嬷刚刚离了大房,去二房寻她的儿媳妇了。贾瑾当即想到这王氏的孙女是老太太跟前的得意人红绡,而她的儿媳妇以前却是二太太房里的丫头,这么想着,贾瑾一面让黛玉领着百枝去回贾赦邢夫人,一面让连翘去通知贾琏夫妇,又将屋子托了洪嬷嬷照看。锁了自己和黛玉的院子以后,贾瑾问黛玉借了步嬷嬷,自己又领着崔嬷嬷白嬷嬷金嬷嬷带了丫头们亲自来抓乳母。贾赦和邢夫人知道以后,怕女儿吃了亏,立马派了王善保家的领了二十来个婆子丫鬟前去助阵,贾赦更是挣扎着起来,准备着到贾母跟前论理。那边贾琏得了消息,转了转眼珠子,跑到两条街外的少詹事宋大人家里借了不少人,将乳母王嬷嬷及其亲属的屋子都团团围住了。
贾瑾果然在她的乳母及其儿媳的身上找到了丢失的赤金首饰和紫金花头嵌翡翠缠枝莲花簪子,却依旧不见翡翠手串。彩霞暗中和芰莲打手势,原来小王家的刚刚去见了她的女儿,贾瑾得知后,押着两人去了贾母的屋子。
今天是三月初二,阖族有些头脸的女眷都要来荣国府为王夫人庆生,此时王夫人正在贾母的屋子陪着贾母和几个长辈家的女眷说笑呢,见贾瑾押着自己房里的奴才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进了贾母的院子当即就撂下了脸。贾瑾给贾母及几位长辈见过礼,就问红绡何在。贾母十分吃惊,又见贾瑾索要她的贴身大丫头,更是十分生气:“二丫头,你这是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红绡伺候了我好些年了,是我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吗?”
“回老太太的话,孙女知道老太太离不得红绡。只是孙女今天刚刚丢了几件要紧的首饰。已经在她的祖母和母亲身上找到了紫金花头嵌翡翠缠枝莲花簪、赤金累丝飞凤簪和两对赤金手镯,如今还差一样,所以请老太太多担待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