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被说得面红耳赤,跳下地来,夺路就跑了,赵姨娘追在后面叫骂:“亏你还是大家闺秀亏你还是个做姐姐的你也配让环儿叫你一声姐姐?居然拿贾家正经主子去讨好下面的奴才享受着贾家的千金小姐的尊贵和福分,却把贾家的名声脸面往地下踩,唯恐人家不知道……”
“够了,我敬着姨娘伺候老爷辛苦,可我到底是贾家的姑娘,不是一个奴才出身的姨娘可以随便喊打喊骂的。”探春站在院子里,对追着自己出了屋子的赵姨娘道:“在这个家里,只有老太太和老爷太太有管教我的权利,姨娘可没有资格数落我。我就是犯了错,也该是由老太太太太来教训我,与姨娘又有什么干系?姨娘犯得着这么刻薄地挖苦我?”
探春扭身就跑了,将赵姨娘气了个前仰后合。赵姨娘看着边上幸灾乐祸的丫鬟婆子们,也知道自己不能拿她们撒气,不然只要有那么一两个动动手脚,就能给自己一堆的闲气受。赵姨娘狠狠地关上了房门,然后,人们就听见屋子里赵姨娘的哭声和小丫头小梅的安慰声:“姨娘莫要哭了,姑娘还小呢,又能知道当时事情。姨娘还是多看顾着自个儿些,若是姨娘有个什么好歹,您让我们环哥儿指望哪个去?”
赵姨娘压低了声音道:“你说我这个女儿是不是白养了?不和我这个亲娘亲近,却天天围着太太转,不知道拉拔她的亲兄弟,却天天围着宝玉那个糊涂下流种子转。她也上了两年学了,怎么连最起码的男女大防也不知道?她就这么不爱惜自己?”
小梅道:“看姨娘说的,姑娘那也是没法子,姨娘不也说了吗,姑娘的前程、姑娘的嫁妆都拿捏在太太的手里。姑娘只有将太太奉承好了,姑娘才有好日子过,才不会被下人欺负,将来才能让太太高抬贵手,给她说户好人家,堂堂正正地嫁过去做正房奶奶;不然,就是姑娘说了好人家,若是没有太太操持,或者太太克扣一点,让姑娘没有一份体面的嫁妆,那姑娘岂不是要苦一辈子。你看那边的邱姨娘,不也是庶出的姑娘,就因为和嫡母关系不好,就只能被送进府里给大老爷做妾,就是二姑娘出息了,还不能记在她的名字底下。”
赵姨娘边擦眼泪,边道:“对,是我气糊涂了,一下子又忘了这茬儿了。说来说去,都是太太不好,当了这么多年的家,正经的事情却是没做几件。大姑娘那么好的人品,随便到哪家去,都是当家奶奶的料子。也不知道太太是这么想的,不顾大姑娘的意愿,强行将大姑娘送进了宫去,害得大姑娘至今都没能上册子。为了和珠大*奶抢儿子,生生的将珠大爷给折腾死了;为了和老太太置气,又快把宝玉给养废了。如今又来祸害我的孩子,……”
赵姨娘越想越恨,心里下定了决心,晚上在贾政面前好好地哭一场,让贾政知道王夫人是怎么欺负她们母子又怎么在他面前讨好卖乖的。
探春从夹道跑回自己的屋子,冲进卧室,就趴在床上,抽抽噎噎地哭起来,把一屋子的奴才们都吓了一跳。
侍书匆匆赶来,见探春哭个不住,心里也满是辛酸。她与抱琴、司棋、入画四个,本来是元春身边的大丫鬟,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要客客气气地叫一声姑娘。那个时候,莫说是别人,就是贾赦的唯一的女儿、未曾出头人地的贾瑾,也比不上当初的她们几个有体面。然后大小姐元春进了宫,自己几个就留在了贾母身边伺候,虽然只是二等丫鬟,可是因为是贾母的丫头,就是在大房的那些主子们面前,也不用太多礼,就是二姑娘偶尔也要看自己几个人的脸色。
再后来,大房起来了,元春又做了女史,抱琴被送进宫照顾元春,自己几个也被贾母借口担心孙女们而被分开了。入画不用说,如今四姑娘身边,就数她最体面,四姑娘年纪小,还离不开奶嬷嬷,使得入画成了她们四人中,工作最清闲的一个。司棋被送给了二姑娘,二姑娘不喜欢司棋,转手就送给了崔嬷嬷,崔嬷嬷原本是宫里的老嬷嬷了,手段厉害着呢,把原本一个泼辣又没规矩的司棋调、教得大大方方、端庄得体,几乎是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反观自己,不上不下,伺候着探春这个庶出的姑娘,月钱没见长,事情却多,加上赵姨娘不时地来这屋里坐坐,给她们这些人脸色瞧,让她这个伺候过元春和老太太的大丫头好生没脸。说月钱,她没有贾瑾屋里的司棋拿得多,说权利,她也比不上惜春屋子里的入画一言九鼎。到如今,她们四人里面,就属她侍书混得最差。
心里这样想着,侍书还是上来劝探春:“姑娘,赵姨娘那个人,从来就有些颠三倒四的,她的话,姑娘听过就算了,也不用放在心里的。”
探春哽咽了半晌才道:“可是,可是,姨娘说的也有些道理。确实是我没有先相信环儿的。”
“看姑娘说的,”侍书道,“姑娘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跟环哥儿又不能天天见面,加上最近环哥儿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野了,一天到晚,都没有在家,姑娘生气他不争气,也是情有可原。姨娘这辈子,下面就这么一个儿子,想来是宠得不像样子,故而大家对环哥儿才没了好印象的。”
探春道:“你说姨娘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天天不是说三道四,就是和丫鬟婆子们吵架,没一点尊重,明明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本钱,却跟太太的丫头们摆谱。她难道就不知道,她一家子的性命都在太太的掌握之中么?”
“不然为什么大家都说那赵姨娘素来就有些颠三不着两呢?”侍书一面招呼小丫头打水,伺候探春洗脸,一面口中道:“想那赵姨娘不过是一个家生子出身的奴才,仗着有几分姿色,进了老太太的眼,被赐给老爷做通房,然后顺顺当当地生下了姑娘和环哥儿。赵姨娘从十岁开始伺候老太太,十四岁伺候老爷,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又能经过多少事情?她又怎么知道姑娘的苦衷。”
探春道:“她自己不争气也就罢了,可她偏偏又喜欢拉扯上我。每次她自己丢脸不说,还要来闹我,她难道不知道我的处境是何等的艰难吗?”
正文 第八十三节
第八十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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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不顾侍书的阻拦与闪躲,抓住了侍书的手,道:“好姐姐,你也知道的,我在家里的姐妹们里,身份可以说的最低的。不说大姐姐,她是太太的嫡出的姑娘,金尊玉贵,我当然比不上。四妹妹是那边的,年纪又小,可她也是嫡出,而且她的父亲是东府的敬大老爷,是我们贾家一族的族长,又是进士出生,论尊贵,她在姐妹们中名排第一。”
探春越说,眼泪就流的越凶:“云妹妹是老太太的侄孙女,打小父母双亡,又只是偶尔来我们家小住些时日,老太太拿她跟宝玉一样看待,什么东西都是和宝玉一样的。还有林姐姐,虽然姑妈没了,又离乡背井的,可是姑爹是高官,她又有宫里的贵人照应,又有宫里的嬷嬷教导,更是尊贵。我能比的,就只有二姐姐而已。本来二姐姐是个安静的人儿,又是个宁事息人的性子,她和我一样都是庶出,也不得两位太太的喜爱。我要汲汲营营、小心钻营,才能让太太多看我一眼,我要小心地陪着二哥哥,才能换来太太的一个笑脸。
“二姐姐呢?就因为大太太没有自己的孩子,二姐姐不过是撒个娇,说了几句好话,就让大太太拿她当眼珠子疼。说什么天赋异禀、擅长农事,还不是大太太张罗着,冠到她头上的?我哪里比不上二姐姐了?如今,我还是一个庶女,到哪里都要陪笑脸,看人家的脸色。而二姐姐呢,就因为运气好,才七岁,就进了皇家的眼,然后大老爷发达了,她也成了乡君,接着又凭借着救了皇孙的功劳升了郡君。
“我们两个真要说起来,还是我高一筹呢。论容貌身段,见过我的人,哪个不说我好?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二姐姐呢,除了一身雪肤,就是矮矮胖胖的,还大小眼,她比得过我吗?(白影在半空中乱入:若是贾瑾那丫头在,一定会说:‘那不是胖,是婴儿肥’)还不是因为她的运气好,大老爷大太太都将她爱得什么似的。还将那么大的功劳记在她的头上,不然,谁会相信,一个七岁的没有出过门、没有见过真正的田地的姑娘家会擅长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