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瑾又抿了一口清露饮,将手里的茗碗抬高,双眼迷离地看着倒映在碗壁上的点点星光。她是自家知道自家事。自古以来,君王最怕的就是朋党,虽然自己是女儿家,可是自己既然进了皇家的眼,那么自己的一切就要非常的小心。哪怕自己是姑娘家,将来的路子也就那么几条,自己也不能在皇帝的心中留下一根刺,所以,孤臣的路子,是最适合自己的。只是一想到将来林黛玉可能看待自己的眼光,这心里还真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呢。
贾瑾道:“嬷嬷,我从来不后悔,也不会怀疑自己的决定。因为我知道,哪怕时间倒流,让我有机会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的。我之所以心情不好,不过是寂寞寒窗而已。没人理解、没人支持、曲高和寡、四周一片冰冷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金嬷嬷坐正了身子,什么都没有说。自己不过是奉了皇帝的命令。侍奉在贾瑾左右,同时背负着将贾瑾及贾瑾周围的事情、包括贾家的事情一一密报之责,说白了,自己不过是个监视贾瑾的密探而已。适时地闭上自己的嘴巴,那是身为密探的第一课。
贾瑾依旧趴在窗台上,看着满天星斗,外间,明珠的《云水禅心》已经不知道进行了几遍,依旧是一声不乱。不愧是小选进宫、能进体顺堂伺候的,就这一手古筝,京里的闺秀之中,能选出一两个相当的都难。
贾瑾静静地听着曲子。因为贾瑾已经起来,加上明珠的古筝,体顺堂里伺候的人,大多都起了。贾瑾道:“如今盐政上的事情,我都计划好了。具体的执行,姑爹更精通。就是将来不是由姑爹来操作,皇上也会另选能人,也不用**太多心。可是之前,我心里绷得紧紧的,如今这一松懈下来,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贾瑾自嘲地笑了笑,又晃了晃自己手里的茗碗。金嬷嬷看了看贾瑾,带了几丝探究,道:“郡君,在老身的眼里,郡君的才干无人能及。”
贾瑾忍不住笑了笑,道:“嬷嬷,知道么,年轻人真的很容易犯错误呢”
金嬷嬷不明所以,贾瑾却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其实,也不过是因为自己也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最初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真正的贾迎春因为被贾宝玉撞到水里,又接连高烧,已经没了。等自己知道,自己成为了红楼中,最终只价值五千两银子的贾迎春,当时就吓傻了。从那个时候起,自己的精神就一直不稳定。直到过了近一年,了解到贾赦和邢夫人还没有那么渣,才好些。可是转眼又被二房王夫人的嚣张张狂给震惊了。当自己明白了,若是大房的地位不能得到改变,那贾赦的将来绝对会成为替罪羊,而身为罪人之女的自己,结局也依旧会极为悲惨的时候,自己就将自己绷得紧紧的。
因为没有退路,因为面前只有一条路,自己拿出了一切去拼,完全舍弃了一个大家小姐应有的仪态、体面,就连下面的那些奴才们嘲笑自己自甘下溅,与贱民一样在土里刨食也不顾,最终挣下了一片好前景。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在别人尊敬、羡慕、奉承之中,慢慢地移了本心,日常的一举一动,充满了暴发户的行径,看不起别人,对他人的私事指手画脚,完全没有大家闺秀应该有的涵养。
贾瑾再次将碗中的清露饮一口用尽,抬手将茗碗递给金嬷嬷,口中道:“年轻人真的是要不得。心性不坚,还固执己见,没有撞得头破血流,便不知悔改呢。”
金嬷嬷接过了贾瑾递过来的汝窑茗碗,动作轻柔又迅速地调了一杯清露饮,双手捧给贾瑾,口中却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今晚的事情还是被她如实地记录下来,禀报给了皇帝。
皇帝接到了金嬷嬷的报告,对其他的都是一眼看过,却对最后贾瑾说的错误很感兴趣。皇帝将报告看了又看,还是没有找到贾瑾说的错误是什么。皇帝在心里打了个突,这个错误是什么呢,会不会影响到将来的政局呢?
皇帝将贾瑾呈上的那厚厚地一叠盐政计划书,细细地推敲着里面的漏洞。可是,这盐政方略是贾瑾几年的心血,又得了石老太师的指点,那数百页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色问题及应对,凡是可能出现的问题,贾瑾都做了分析,也采取了相对应的对策。皇帝看了又看,还是决定,看看在说。反正,这盐政上的事情,已经交给了林如海和贾瑾两个,将来就是出了事情,也有限,何况贾瑾采取的法子,将官府和朝廷置于了旁观者的位置,将来要是出手,也极为便宜,还不会对朝廷的声誉有丝毫的损伤。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节
第一百二十五节
金嬷嬷得了皇帝的密令,要求调查处贾瑾口中的“错误”是什么。而贾瑾在宫里度过了又一个下元节后,与林如海林黛玉父女二人在宫门口告别,等不见了林如海的车轿之后,贾瑾才命人调转车马,去了户部后面的小巷子里,等着与父兄一起回家。
穿成了一位贵族少女,还真是麻烦。
如果是穿成了小门小户的农家女,则可以天天往地头跑,拿出各式各样的点子,发家致富。
如果是穿成了男子,则可以像那些文里写的那样,或者王侯将相,或者封王称霸,允文允武,可以到处走动。
如果是穿成了一位已婚女子,无论是丈夫儿女,还是管家理财,或者是内宅外交都可以四处走走。就是成了一介丫头……
贾瑾摇了摇头,将脑袋里的糊涂想法丢开。自己可是个正经的主子呢,还是个真正的贵族千金,现在自己过的日子,那是别人想都没有想过的呢。除了自己能见到的人,也就只有那么几个,除了非内廷宣召,没有父兄同行、没有母亲的带领,自己不能出二门以外,也没什么不好的。
除了就像是坐牢一样,虽然是金丝牢房。
贾瑾抿了抿嘴。原本自己的丫头们也会跟自己说笑,私下里也会四处去玩耍。可是自从金嬷嬷她们来了以后,一个比一个无趣了,尤其是这些日子,被嬷嬷们一调、教,个个成了锯了嘴的葫芦,不问不开口。
贾瑾在心中叹了口气,若是再让自己重来一次,自己依旧会走这条路的,没什么好说的,唯一不能介怀的,是孤独。贾瑾很清楚自己在家里的情形,就是如今的父母和贾琏这个哥哥,也不过是有些假戏真做的样子,更何况其他人大多不过是面子情分而已。
徐静芝要照顾弟弟们,没时间跟自己玩笑。
林黛玉饱读诗书,自己却可以说对那些儒家经典一无所知,两个人就是做在一起,也说不上话。就是林黛玉有涵养,愿意包容自己,自己作为姐姐,也没那个脸面混赖缠着人家。
四妹妹还小,还是个要人抱的奶娃娃。
三丫头探春,虽然面子上还算好看,可是私底下,她眼底的嫉妒和言语间的不平,自己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很多时候,探春都在暗地里跟自己较劲。就好比贾宝玉的事情上,自己已经说了,贾宝玉年纪不小,应该为将来打算些个,就是不进家学,也该另外请个先生,实在不行,也该搬到独属于他的书房院子里去。可是那个探春,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讨好贾宝玉,也为了讨好王夫人和贾母,居然给贾宝玉打掩护。那么聪明的人,居然百般遮掩,对自己的父亲撒谎,就为了让贾宝玉那个不成器的不用去读书也不想想,若是将来,贾宝玉真的成了又一个之前的贾赦,王夫人还不吃了她去
还有湘云,面子上是一贯的天真娇憨,可背地里的那些戳人心肺、揭人伤疤的话,还真的是不能入耳。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还是让自己喘口气吧。
贾瑾拿手牢牢地按住了窗纱。这辆车子上装的少有的贡品茜霞纱,隔着这样的纱,外面看不到车子里,坐在车子里的贾瑾等人,却能将车子外面的景色尽收眼底。隔着窗纱,贾瑾贪婪地望着车窗外的来往的人和周围的景色。这是她难得地能透气的时光,贾瑾可不想让那些突然钻进脑子里的想法,坏了这份难得的平静。
小巷子里新开的徐记茶铺子里的掌柜的早就注意到了这辆与众不同的车子。官员坐轿、命妇乘车,这是朝廷的规矩。可是这辆车子上的装饰又与那些官太太们的不太一样,还有一前一后,两辆较朴素的车子跟着。徐记的掌柜的一时之间就愣住了,倒是她女人有些见识,知道那是得了朝廷诰封的姑娘家的车子,只是,很少有女眷将车子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