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延秀环顾四望,赞叹这房间果然是瑟瑟的路数。
幔帐重重坠地,不是赤金便是正红,两人合抱的大青花瓮养满了红莲,有开的正艳的,有含苞的,一捧捧赤红杳杳,火光迸射。
窗下置了张绣花台,人字架上撑开清淡的水墨画,必是武崇训的手笔,给她做绣样子用,可画上山水点缀小舟,远山浮云蹁跹,到绣面上,就添了几棵火红的柿子树,角落堆着几只竹筐,亦是塞得满满当当,一下子把悠然退隐之意,改成了春耕秋收的热闹,就差两个总角的胖娃娃。
五尺长的青玉盘子里供着冰山,水化下来,浸着拳头大的水蜜桃,黄澄澄的木瓜,大串葡萄,李子、杏子、红透的樱桃。
武延秀久在千牛卫,风里雨里等闲事,难得进屋享受,翘着脚很闲在。
豆蔻转出来,盘子里两只小碗酸盛的甜果子羹,这两口子胃口都小,不防一抬眼,被个铁人唬了一跳,扎手扎脚地愣住了。
武延秀哼笑了声,也不客气,召她过来,仰脖一口饮尽,笑嘻嘻问。
“嫂子,您那主意,问过三哥么?”
瑟瑟枯着眉头把两手攥在怀里,没好气儿,“那还用问?连你都说不行。”
武延秀噗嗤一笑,闲闲瞥武崇训一眼,还劝,“原就是个烂主意。”
亲昵地招呼丹桂,仿佛常来常往。
“郡主不肯戴帷帽,你便该劝着些,哪能由她抛头露面,到处亮相?尤其行宫男女杂处,缺了约束,便是太子殿下不理论,三哥听说,又要生闷气。”
丹桂有些发呆,嗯了声,不知如何回话。
见惯了武崇训那样持正守礼的男人,事事有个规矩,又怕他想歪了,以为是她开门揖盗,引了这头狼进来。
武延秀三口两口吃尽,畅快地举起空碗问豆蔻。
“小阿姐,再来一碗,真好吃!”
虽然面目全非,但那副肆意潇洒,甚至带点儿嚣张的态度还是很特别,豆蔻一瞬间领悟过来这人是谁,傻乎乎啊了声,两手抱着碗去了。
瑟瑟抬眼,“六叔把那东西摘了罢。”
武延秀从善如流,抬手就摘。
瑟瑟大惊小怪地咦了声,挽起袖子走到他跟前,想扳起脖颈看伤,才起势转过味儿来,讷讷啧了声,折回座位坐下。
“丹桂——你来瞧瞧,这是琴娘那种热疹子不是?”
丹桂察言观色,瞧武崇训四平八稳的坐着,仿似无事,可是背后朝辞抹脖子瞪眼,她便知道麻烦,垂头提步上来,抹下袖子隔住肌肤,仔细掰着武延秀的脖子看了两遍,转身回话。
“郡公脸上伤口是热的,汗渍蜇太狠,不用上药,洗干净别捂着就行。”
瞧武崇训脸色实在不好,小心翼翼道,“郡马您说呢?”
瑟瑟这才想起他来,眼神一瞟又收回去了,脸直直朝那头,错不开眼珠。
锁子甲烫出的红痕密密交错,蔚为惨烈,搁在他脸上却不难看,仿佛有些胡女故弄玄虚,脸上挂张巴掌大的金红丝网,影影绰绰,愈见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