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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回原是话赶话说岔了,你便百般回避阿耶?可是就算你不曾尚主,照你从小的志向,照圣人对你的期望,你这会子也该入部办差了呀!怎么,为那一点子误会,你就要割舍了二十几年的亲情?”
武崇训沉默片刻,摇头道,“我只是不想再被阿耶摆布。”
武三思放出一串冷笑。
“这么说,你是心甘情愿被郡主摆布?”
武崇训紧紧皱眉,握在袖子里的拳头,用力得有些颤抖。
“阿耶,我既尚主,前途便有限。爵位,您百年之后,我不能承袭嗣梁王头衔,职务,国朝成例,驸马只授十六卫中郎将。太平公主何等脸面?她的两位驸马虽有大将军衔,其实是平日加恩,真正领兵讨逆,又替换他人。”
“那又如何?”武三思冷冷道。
“规矩是人定的,驸马加大将军衔,高宗手里没有,太宗手里更没有,到圣人便成定例,薛绍要挂大将军,武攸暨又要挂大将军。”
看着这傻儿子,一步步迈近跟前。
“我儿是读书人,领兵打仗未免艰难,脏了你的手,但平日加恩,进出府邸亲卫披甲吆喝,不威风么?”
“阿耶,您虽年过五十,身姿头脑一如年轻,便是再栽培……”
武崇训骨节分明的手,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却没有后退,反而昂起面孔直言劝谏,就听啪地一个耳光,划这花木丛中的寂静。
“——不孝子!”
武三思断然怒喝。
“这时候叫我再栽培崇烈?”
气得胡须乱颤,中气十足地提声痛骂。
“我花了多少功夫在你身上?!十几年涓滴细流,那时你阿娘刚死,你颓唐丧气,躲在笠园诵经文,雕木头,得亏颜夫人来,一顿好话骂醒了你!三郎啊三郎,你以为那是她为人师长的爱护之心?”
武崇训一愣,一股战栗渐渐涌上心头。
立储后他不曾单独见过颜夫人,偶然御前相遇,也只是礼貌对答,概因那日情形实在太过诡异,他不想触碰她运筹帷幄底下,必然藏着的后手。
武三思满以为拿捏住了他,洋洋道。
“那是我怕你钻牛角尖儿出家,求她来的!”
——果然。
亲情不可靠,师恩也是幻梦泡影。
武崇训面色灰败,失望地垂下了眼皮。
“……那时你才十四岁,便知道赫赫江山,也壮丽,也危若累卵,在内不能有昏君奸相,在外不能容四夷结盟围攻,你说你要把身家性命融于江山骨血,辅佐那对狗屁父子,开创朗朗青天,一番誓言,都忘了吗?!”
“我……没忘。”
“尚主而已,你整个人生,都要推翻重来么?”
武三思沉痛又失望,句句锥心。
越是亲爹越知道刀子往哪扎能见血,话音未落,便见他那双父子十分相像的眼睛慢慢转过来,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