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又沉痛几分,看来这个杯主不太喜欢茶叶。
男子一步一步自高楼上下来,脚下仿佛堆了千万层云朵,竹青色的长袍不染尘埃,手中一柄清风闲云扇微微摇晃,一派气定神闲。半挽的发髻上用一只玉色的素簪子固定着,眉目如画,风流绝世。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感叹一句世上竟有男子美过女子后,意识到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这美美的小哥哥竟一眼就看穿我是女子的事实!
我急忙伸脚踢了踢一旁的流霜,却不想看见她痴痴地望着徐徐走来的男子,三魂丢了七魄,眼眸流转着晶莹的泪水,殷红的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缝,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迷茫的站在原处。
我感受到情况不妙,极力挣脱黑衣男子的压制,只是螳臂当车:“你放开我!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们这群大老爷们儿和我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你实话说吧你们是不是想讹钱?好好好,算我倒霉行不行,多少钱你开个价,我给就是了。”
言罢我想这楼上从头至尾并未露面却被茶水贱的一脸的受害者喊道:“楼上那位,您行行好,先别跟我计较,我家小姐有心悸症,现下我看着有几分不对劲儿,你容我先带她回去可好?”
楼上那位自被我溅了一脸茶水之后,周遭的几个人惊得连忙凑过来,拉帐子的拉帐子遮着,递帕子递帕子擦脸,检查是否有伤者别处的检查,而那身影从头至尾纹丝不动,像一具绷着的僵尸。
我想,这必然是一个非常爱美非常娇气并且有着严重洁癖的小公主。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咽了口口水,道:“楼上的小姐,同是女人,我明白你被人溅了一脸的茶水花了精妙细致的妆容,在情郎面前失了脸,惹得你小情郎下来与我们商量坏了你们花好月圆这时候异常堵心,但妹妹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我过几天免费去您府上给你使唤两个月,您看行不行?您就先放我了我吧。”
此刻茶楼上的那厢房突然安静了,刚刚忙里忙外伺候端坐着的主子的奴仆齐刷刷的愣在原处,保持着各种高难度的动作。
楼下的绝世公子手抵着唇,低头浅笑一阵了,缓缓走到我的身旁,自动掠过了唇色发白脸色越来越不好的沈流霜,眉目含笑的歪着头将我看着:“小姐?情郎?你叫什么名字?”
我又动了动手臂,依旧没能挣脱木着脸的黑衣男子的大手:“我叫。”
一句话还没说完,楼上那位小姐大抵是实在忍不住心中燃烧的熊熊怒火了,清明低沉的声音压抑至极,却也不失果断:“放她走!”
除了已经开始翻白眼的沈流霜以外众人的被惊的偏过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我下意识的抽了一口凉气……原来是个好龙阳断袖的男子!
彼时我刚刚找回解放的双臂,便急忙去扶正巧倒下的流霜,唤了两声唤不醒,急得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方才说你叫什么?”绝世男子半蹲下身,丝毫不受任何事情发展的影响,依旧气定神闲的问我方才没问完的话。
我能猜到这个时候我回去八成会被沈老爷揍个半死,再一来流霜的事情败露,那时挨打的便不止我一个,青天白日的跑到长春院里来会男人,照沈大人的脾气,流霜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都人命关天的时候了他竟还有闲心问我叫什么,就那么想使唤我两个月?
我偏过头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咬牙切齿:“叫你大爷!”
倾盆的大雨淅淅哗哗的落下,雷鸣与闪电交错,沉重至极。
沈府的前厅中,沈道文端坐在高堂,怒火镶嵌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中:“梓馨,我沈家待你如何?”
我跪在堂下,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一直很好。”
“我知你年纪小不懂事,流霜她做错了事你帮她瞒着,我不怪你。但自此之后,决不可再放小姐出去会男子!”沈道文的手重重的拍在案上。
“我知道未出阁的女子是不能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但流霜寻得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二人不过是谈论琴瑟八音,老爷您别多想。”我极力想要辩驳,心底其实是想帮流霜挣回点什么。
“我说不可就不可!”
“为什么!”
“几月前,怡亲王登门造访。”沈道文顿了顿,犹豫了许久,道:“怡亲王府的人随后就送来了聘礼······皇家的人来提亲了。”
我惊愕的坐在地上,心中感慨颇多。
流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我守在她床边给她喂药。
现下她的眼神比平日里还要苍凉许多,像是老了十几年。
我反复思量,关于皇家提亲这件事怎样说出口才可以减轻它的爆炸度。心中隐约有一个预感,流霜一旦知道了这件事,很可能会再病一场,她不会答应的,一定不会,至少这件事情上,她绝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
她心里是有人的。
我的药喂得很是心不在焉,汤匙在碗中舀药一直是一个方向一个动作,以至于在烫到流霜的嘴之后我才回过神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