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关外游荡,大部分时间我会选择在朝东城落脚,顺便在那边赚点钱,说是城其实也就是关外的一个小镇。
我记得那天下午朝东进了一帮人,开始以为是马帮,大约三十多人吧。所有人都没在意,因为没有任何反常的地方。他们进来不久后突然控制了进城的关卡,杀了镇里守卫的士兵,烧了城墙上的箭楼,打开城门,几百人的军队就冲了进来。
这些人一开始并没太过分,只是把我们赶到了城中央的小广场上,然后开始挨家挨户的搜,见到东西就抢,见到躲着的人就直接杀,因为绝大部分人都被困在广场上,所以一开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领头的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很高很壮实,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他右耳缺了一半,像是被割过一刀。他在广场上对我们喊话,说是要找一个人,叫什么我现在都模糊了,只记得他说这人住在朝东城,给大周这边通风报信,害死了他们的兄弟。
他们这趟来是要杀了这人报仇,说这就是做奸细的下场。”李平望着池水,平静的叙述着这段往事。
“他们找到了吗?”周思雪好奇的问道。
“没有,但他们找到了他的住处,并且发现了他的家人,一个老母亲和一个小姑娘。”说到这李平停了下来,眼神像是冻住了。
“然后呢?”周思雪没发觉李平的异常,于是追问道。
“然后他们就把这两人绑在了广场上,让我们交出这个人。可没人知道他在哪儿,或者是知道不想说,总之没有人说话。领头的那个男人于是开始杀人,每烧完一炷香就杀五个人,男女都有,随便选。我记得他在杀人前说的,他让我们记住谁是我们的仇人,是哪个躲起来的男人。
他还笑着对那个老母亲和小姑娘说,要她们看着这些人死去,不准闭上眼,要让被杀死的那些人最后看见的人是她们两,说这样就会让死人留下怨念,化成了恶鬼知道去找谁。”
“没人反抗吗?”周思雪显然被惊到了,很自然的问道。
“有,怎么会没有。既然都是要死,肯定要拼一拼。可人群太散了,没法统一。领头的那人指挥自己的手下专杀女人和孩子,只要有一人反抗他们就杀,谁离他们近他们就杀谁。这样就让很多男人停下了手,因为他们的家人就在身边,这些人甚至会阻止其他人的反抗。
他就这样分化了大家,让我们成了一盘散沙。然后就又开始点香,杀人,周而复始。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相信他会杀光所有人,都觉得只要忍耐,就有可能活下来。”
“太可怕了,这些恶人太坏了。”周思雪眼里有了怒火,紧紧地掐住手中的荷叶茎。
“可怕?和后来发生的相比,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李平轻哼了一声,继续说道:
“我记得死了很多人,有几十个吧,所有人就这么看着,袖手旁观,无能为力,开始还有人哭,后来渐渐就没了声音,沉默。广场上除了被选中的人的哀嚎和祈求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杀人的血盈满了地上的黄沙,吹都吹不干。手起刀落,人头落地,就像在杀一只鸡,一头羊。
这时候有个男人站了出来,他说他不想死,他想加入,为他们卖命,换自己一条生路。领头的男人答应了他,扔给他一把刀,让他等这支香烧完了,去杀五个人,里面必须要有女人和孩子,这样他就算交了投名状,可以入伙。于是这人捡起了刀,走到了人群的前面。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有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人,选择杀人入伙。这时候领头的男人让他们选,妻子、父母、孩子只能留一个,其他的都必须杀掉。如果下不了手,那就互相杀,你杀我的,我杀你的,再一起入伙。那一刻,很多人都陷入了疯狂,只要刀被举起了第一次,就停不下来。就这样又死了很多人,只不过这次是变成了自相残杀。”
周思雪陷入了沉默,李平看着她,问道:“还想听下去吗?”
“不知道。会有人来救你们吗?”周思雪犹豫了,试探着问道。
“的确有人来了,可结果不像你想的那样。”李平苦笑了一声,没再问她,转而说道:
“那时候广场上分成了三拨人,围在中间的是剩下的一半活着的人,最外面围着我们的是那帮马匪,中间是那些刚杀完人想入伙的。还记得那个老母亲和小姑娘吗?她们都还在,那个小姑娘估计吓傻了,已经不会说话了,只是不停地流泪,老人家就紧紧地搂着她。
这时候又有个年轻人走了出来,大声的告诉领头的男人,镇长在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放了信鸽,大周的巡逻队马上就会赶来,因为朝东是交了保护费的。他愿意指认其他人,他知道还有那些人是大周在这里的点子,只要他们放他走,离开这里。
领头的男人同意了,那个年轻人供出了三个人,这些人被抓了起来,他们的家人也和之前的一样,被逼着眼睁睁的看着这三个人被杀。紧跟着领头的男人反手一枪,直接刺死了那个年轻人,长长的枪杆就那样把他牢牢的钉在地上。”
“为什么要杀他?不是说好了吗?”
“领头的男人说叛徒比这些点子更可恨,更可恶,因为点子是各为其主,怨不得,但叛徒是卖友求荣,容不得。
就在年轻人死了不久,所有人都觉得灾难快要过去了,因为他们要找的人的确不在城里,而且其他的点子也都被杀了。这时候有人来向领头的报告,说大周的巡逻队来了,到了城外。过了一会儿,有人领来了一名军官和一名随从。
那两个人显然被眼前的一切吓到了,我记得那名军官脸都白了,扶着刀柄的手都在颤抖。领头的问他来是想干嘛?说朝东城在关外,不归大周管,他没资格在这指手画脚,自己杀的也不是大周国的臣民。那名军官赶忙解释道他是听上面安排来的,只是想带走镇长几个人会去交差,绝不多事。”
“只带走镇长吗?懦夫!你确定他是大周国的军人吗?”周思雪气愤的质问着李平。
“他最后带走了十几个人,镇长一家人和一些镇长选的人。”李平语气平静的回答道,至于周思雪的第二个问题,他并没有回答。
“等大周国的巡逻队带着镇长那些人走后,所有人都以为恶梦要结束了,谁知道领头的说男人、老人、孩子全部杀了,只留年轻的女人。剩下的人全部乱作一团,跑的、哭的、反抗的,可剩下的已经不多了,全部挤在一起,现场就像个屠宰场,中间的那些刚杀完人交了投名状的最疯狂,他们像野兽一样冲向我们,见人就杀,逢人就砍。”
“你怎么逃出来的?”
“当时根本没可能逃出来,我也一样。”李平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
“我被人一枪刺中倒在了地上,然后又被砍了几刀。现在胸口上那个枪眼还在,身上的刀疤一个也没少,后来我算过应该有七刀。”说完李平低头把后脑壳上的头发捋了捋,周思雪看见一道刀疤趴在那像,白色的印记清晰可见。
“实在是被杀的人太多了,我被其他的人尸体压在下面,就这么昏死了过去,一直到了半夜醒过来,就看见了我和你说的萤火虫。之后我爬了起来,找到了一匹老马,离开的朝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