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别乱说!”
小楚秾霍地从榻上坐起来,盯着锦帐上的花鸟图案,心中“砰”地一下,像裂开了似的,一个念头迸出来:娘死了!
她只穿一件薄衫,赤脚往外走。撩开帐幕,两名侍女冲上来拦住她:“公主,这么晚了,你去哪?”
小楚秾一言不发,死命挣扎。
这一闹,来了更多的宫女、内侍。郑姬接到侍女禀报,匆匆披了一件紫貂赶来了。她对楚秾说:“秾儿听话,快回房睡下。”
小楚秾还在向前挣扎,咬紧嘴唇,不说一个字。她满脸都是泪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看我娘。
郑姬心想,这小姑娘真倔。她俯下身,抓住楚秾双肩:“秾儿,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现在不能出去!你爹爹交待过,让你今晚呆在这里!你听见没有!”
小楚秾拼命想从郑姬手中挣脱出来,她扑腾着,握紧了小拳头,咬破了下唇。
郑姬摇晃她:“母亲问你话呢,你回答我,你说句话!”
郑姬无奈,转头命侍女:“去把诸儿叫来!”
诸儿一到,楚秾就哭出来了:“哥哥——我娘死了——我娘死了——”
檐廊下的铜铃,在夜风吹拂下,发出悦耳的鸣声,如片片柔软的花瓣飘落。
小诸儿和小楚秾站在宫廊尽头,扶着白玉栏杆,往下俯瞰。
周代的宫殿通常建在高高的夯土台上,以示凌越于民众之上,接近苍穹神祗。临淄的宫城就分布着大大小小十数个高台组成的宫殿群,楚秾和诸儿所处的就是其中一座高台。
下了一整天的大雪终于停了,厚厚的白雪覆盖了整个宫苑。一轮皓月升上苍穹,银白的月光洒下来,重重楼阁殿宇都仿佛琼玉雕成。雪光和月华交相辉映,飞檐翘角、山石寒木,宛如笼罩在一片纯银的光中,透现出如梦如幻的轮廓。
小楚秾感觉自己好像是在仙宫里。
小诸儿抬起手臂,指向明月:“不要伤心了,妘姨娘已经到月亮里去了。那里的宫殿比我们这里的还美,你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真的吗?为什么娘不带我去?”
“你还小,将来你也会去的。”
“可是那要等多久呢?我舍不得我娘,我想现在就跟她去。”
“你现在就去,你舍得我?”
“你也去啊。”
“我不去。”
“为什么?”
“我还没做太子呢,做了太子,将来我还要做国君。”
“做国君有什么好?”
“做了国君,所有人都得听我的。”
“我也得听你的吗?”
诸儿看了楚秾一眼,想了想:“好吧,你可以不听,寡人特许你不听。”
“哥哥!只有爹爹才能自称寡人!”
“我偏要称寡人!寡人,寡人,来人,给寡人更衣……”
小诸儿摇头晃脑,自得其乐。小楚秾的思路却又滑到另一边去了:“娘本来会给我生一个小弟弟的,现在她走了,弟弟也一起走了吗?”
诸儿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不敢告诉楚秾,郑姬日夜盼着伊妘流产。不管怎么说,他名义上是郑姬的儿子,面对妹妹的伤心无助,他感到深深的愧疚和疼惜。沉默有顷,他说:“越来越冷了,妹妹去睡觉吧。”
诸儿把楚秾送回房间。两名侍女跟进来,一名服侍楚秾*躺下,另一名往铜灯里加了半盏油,拨亮了灯心,让屋里有一点亮光——小孩子睡觉多半都怕黑。
看到一切都稳妥了,诸儿准备告辞回自己房间。小楚秾突然从衾被下伸出一只手,拉住诸儿衣袖:“哥哥今晚不走了,哥哥今晚跟我睡。”
两名侍女互相看看,掩嘴而笑。
诸儿说:“好,我陪你睡。”
他转头看见两名侍女还站着,挥手怒道:“都下去!都下去!”
侍女们垂首窃笑着退到帷帘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