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指导员想了一会,就让通讯员带着他去找了连长。显然,连长在哪,在干着什么,指
导员心里一清二楚。可他却说不知道连长在哪,让通讯员带他找找。他就跟着新兵通讯员,
到了营院最南的二团三营的营长宿舍前。在那里,吴大旺遇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这幕戏使
他和刘莲的爱情故事变得复杂而又意味无穷。使他和她那美好的爱情,有了更为宽阔而宠大
的意义,宛若一片青紫绿叶、香飘十里的花地中间,又长了许多不可触摸的棘刺,或者说,
使那片飘香的花地,落进了无边无际的长满荆棘的山野中间,使那本来郁郁飘香的花草,不
再有了可供人品识咀嚼的美。
二团三营座落在营院最南的后边,营部门前是一片开阔的泡桐树林。不知是因为这里偏
僻,还是营里疏于管理,使这儿的环境和吴大旺走入军营的一干二净完全不同。泡桐树上没
有刷那白色的石灰水,路边连排的冬青棵下,也没有又平又整的土围子。满地枯黄的泡桐树
叶,厚厚一层铺在营部门前,景像显得肃条而又凄寒。就在这凄寒里,三营长的门前,站着
一个哨兵,短胖、憨厚,可竟固执地不让他们走进营长的宿舍,说营长持意交待,谁来都不
让走进屋里,所以他们只能站在门口,由他进去报告,看警务连的连长,在不在三营长的宿
舍。
吴大旺说,我自己进去找吧,我和你们营长熟得很。
哨兵说,熟也不行。
吴大旺说,难道说你们营长是在屋里密谋兵变呀。
哨兵说,差不多。
那哨兵说着,就开门进了营长的宿舍,进去后又立马把门给关了。他们就在那门外等着,
竟等得日出日落,岁月久长,还不见那哨兵从屋里出来。吴大旺问连队的通讯员说,连长在
这儿吗?通讯员肯定地点了一下头。又等一会,吴大旺就有些急不可耐地朝三营长的窗口走
去,他看见屋里既然是秘密会议,三营长的窗子竟还开着。就是这个时候,就是这扇窗子,
让吴大旺看到了惊心的一幕,感到了他和刘莲的关系,并非是简单的性与情爱。他从那窗子
里闻到了一股扑面的酒气,人未到窗前,那酒气就炽白烈烈地轰在他的脸上,接着他还听到
劈哩啪啦耳光的响声。慌忙谨慎地爬到窗口,竟发现那屋里不是开会,而是喝酒,被从窗口
拉到屋中央改为餐桌的三营长的办公桌上,摆满了空盘空碗,有几个当地产的老白干酒瓶,
倒在碗盘的中间,五、六双鲜红的筷子,横七竖八地躺在桌上,落在地上。显然,他们是从
午饭开始喝的,现在,都已酩酊大醉,四、五个干部,差不多都已醉得不可收拾,那景像完
全是败军败仗后破罐子破摔的一幕活报剧目。吴大旺怔在窗口,他发现除了三营长和他的连
长外,这一堆酒醉的军官中,还有三团副团长和三团三营的教导员,还有一个,好像是师司
令部哪个科的参谋。这一些人既非同乡,也不是工作岗位上的伙计战友,之所以能聚在一起,
是因为他们都曾当过师长家的公务员、或者警卫员,再或是师长当营长、连长时的通讯员。
比如三团的副团长,就是师长当营长时的通讯员,三团二营的教导员,就是师长当副师
长时家里的第一任公务员。吴大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聚在一起,人人失去觉悟和原则,放
任着自己的理性和纪律,脱了军装,开怀露脖,个个喝得烂醉如泥,在千疮百孔地挫伤着军
人的风范和形象。副团长已经躺在营长的床上打着呼噜睡了过去,那个参谋不知为啥依着床
腿,坐在地上,又哭又笑,而三营长自己,蹲在桌子腿下,不停地拿着自己的双手,打着自
己的嘴巴,骂着自己道,我让你胡讲乱说!我胡讲好的乱说!倒是他们的连长和三团二营的
教导员都还清醒,不停地拉着营长,劝着他道,何苦呢,何苦呢,哪个部队留下,哪个部队
解散,谁都还不知道你何苦这个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