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了。叔宝心想这药这时候不用还留着等什么时候,他走进里屋去,从柜子里把自己的盔甲包袱取出来,从里边儿把药拿出来,取了一颗用水送下去,剩下的正要放回去,就听身后罗成的声音:“表哥你干什么呢?”
叔宝一回头,见罗成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他心里有点儿虚,可是转念一想,上次吃这药的时候罗成也不知道,也就笑了笑,说:“你给我这药不是说一个月吃一次吗,我算算到日子了。”说完大大方方地把药盒儿收起来。
罗成也没觉出什么不对来,他这几天身上也不舒服,觉着有点儿头疼发热,每天强撑着处理完公务又来给表哥帮忙,所以精力也不济,要不也不能够自己刚刚在外边儿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罗成揉揉眼睛,走到床边看了看单天长,一看孩子睡得不错,回身儿就来拉秦琼:“表哥,跟我到外边儿睡会儿去。”
俩人来到外间的床上,罗成觉着身上发冷,脑袋晕乎乎的,一个劲儿地往秦琼怀里钻,秦琼觉着不对,伸手摸他的头,觉着也有点儿热,赶紧撑起身子在耳边儿叫他:“表弟,你是不是也发烧了?”
罗成抱着秦琼不让他起来,嘟嘟囔囔地说:“没事儿,想来是这两天忙累了,我打小儿身子好,每次发烧只要闷上被子发发汗,第二天一起来就好了,表哥你别担心。”
秦琼还是不放心,说要不请大夫过来给你也看看吧,罗成闭着眼睛抱着他在他身上乱蹭,嘴里说:“表哥你别折腾了,我困着呢,让我好好睡会儿比什么都强。”
秦琼没办法,掰开他的手,自己下床去亲自到后厨让人烧了碗姜汤,晾得可以入口了,端回屋里来扶起罗成灌他喝下去,又回到床上给他把被子掖得严严实实的,想着按罗成说的,让他发发汗,要是明天还不好,等大夫过来看天长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让他一块儿给罗成瞧瞧。
第二天一早,秦琼睁开眼的时候,罗成却早就出去了,秦琼听他说过这几天潼关军政两处都有要务繁忙,都是天刚亮就要起来了。秦琼心里惦记不知罗成身体如何,但是既然已经走了,总要等他回来才知道。他走到里间,看看孩子睡得还好,查了查身上的痘儿没什么新发出来的,结的痂有些已经掉了,露出来下面粉色的嫩肉,因为擦洗得勤,想来不会留下什么疤痕,叔宝这才有些放心。
可是他这一天正带着孩子吃早饭的时候,就听院儿里蹬蹬蹬脚步声响,有人急匆匆跑进来了,在门口敲门:“二哥,二哥开门!”
秦琼听出来是张公谨的声音,赶紧把门儿打开,一看大冷的天儿,张公谨跑得居然满头大汗,脸上全是惊慌神色。秦琼一皱眉,知道不对,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沉声问他:“别急,出什么事儿了?”
张公谨见了秦琼这一副沉稳神色,心里一下子就不那么慌了,喘了两口气说:“二哥,罗元帅在营中晕过去了,军医看了说是凶险得很,您赶紧过去看看吧。”
秦琼脑袋嗡的一声,就觉得眼前一黑,拿手一扶门框,稳住了身子,咬了咬牙说:“你去让人带我的马出来,在门口等我,我马上就来。”
张公谨答应一声转身走了,秦琼又吩咐手下人赶紧去把府里得力的老妈子找两个过来,然后回到屋里,走到床前抱起单天长来,非常郑重地跟他说:“天长,你这些日子生病,表叔都陪着你,喂你喝药,喂你吃饭,还给你买蜜饯吃,现在表叔也生病了,也像你前几天那么难受,你说爹爹是不是也应该去看看他?”
单天长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前段日子罗成对他真是不错,现在一听这个漂亮表叔也病了,再加上秦琼像对个大人那么跟他商量,这孩子一下子好像大了不少,抿紧了嘴唇点了点头。
这时候府里俩老妈子敲门进来了,秦琼把孩子托付给她们,所幸平时虽然说这孩子没让别人照顾过,但是往屋里端茶送水的,也见过这俩人,有那么点儿熟悉感。单天长依依不舍地扒着秦琼的脖子,又叫了两声爹爹,秦琼见他还是有点儿胆怯的意思,摸摸他的头,冲他说:“天长,你放心,爹爹去看了表叔,马上就回来陪你,爹爹肯定不会扔下你自己一个人。”
小孩儿听了这话,跟个小大人儿似的,又点点头,这才放开了秦琼。叔宝转身出门,来到帅府门外,一看张公谨已经带好了呼雷豹在那儿等着了,俩人催开马一路直奔军营。
在路上,秦琼这才问张公谨,事情是怎么个情况。张公谨简单就跟秦琼说了,农历正月二十五本是填仓之日,民间家家户户都有庆祝,大户人家尤其要铺排场面。潼关有点灯祭祀仓神的习俗,偏偏这潼关一家大户人家姓钱,这几日与军中几个军卒有了些私怨,这几个军卒节庆期间,吃酒带醉,夜入钱家,砸了他家的本命灯,烧了他家整个谷仓,险些连整个宅子都烧了。
钱家报了案子,很快拿住这几个军卒,这几个人也都招认了,按说这案子来龙去脉清清楚楚没什么难判的,偏偏这钱家员外的弟弟是长安京中齐王元吉的管家,平日就飞扬跋扈惯了,这次更是不依不饶,逼着办案的官员定要判这几个军卒死罪。
办案的官员平日里也早嫌恶这钱家气势嚣张,这次这几个人虽然有罪,但显然罪不至死,钱家这么一逼,办案的官员反而把这案子压下来慢慢地审理。这个钱员外心中气恼,就一封信快马送到京里给自己的弟弟,让他弟弟又在齐王元吉面前说了些个坏话,李元吉不分青红皂白,一封信发到罗成这里,指责他治军不严,包庇属下骚扰百姓良民。
罗成前些日子一直在外又要忙军务,回家又要伺候病人,累得不轻,再加上这件事情还没有最后定案,所以下面还没有报到他这里来,今天一看见齐王元吉这封信,一霎时气往上撞,拍桌子刚往起一站,就觉得眼前发黑脑袋发沉,咕咚一声就摔倒在地下,可把手底下人给吓坏了。张公谨白显道等人往上一拥,把罗成搭到软床上,赶紧叫来军医抢救。
可是等军医一来,一看罗成全身滚烫,牙关紧咬,任凭怎么呼唤都是人事不省。军医给一检查,一抖搂手儿,说坏了,这病十分凶险,我只能尽力救治,至于后果怎样我可以不敢保证啊。
张公谨白显道等人一听,那也得赶紧治啊,让军医赶紧开方下药,别人在那儿守着,张公谨就来给秦琼报信儿来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军营,两个人下了马就往中军帐里跑,进去一看,这时候白显道已经把闲杂人等都给轰出去了,只留一些亲信的手下在旁边儿伺候着。他们进来一看军医刚刚给罗成把药灌下去,罗成还是昏迷不醒。秦琼赶紧问军医,罗元帅到底是什么病,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厉害?
军医一边儿皱眉一边儿嘬牙花子,反问了秦琼一句:“国公爷,我先跟您打听一下吧,罗元帅这帅府之中,最近有没有什么人得了痘症啊?”
秦琼一愣:“有啊,帅府中有孩子生了痘症。”
军医点点头:“果然如此,罗元帅也是染了痘症。”
秦琼一听,心里放下点儿来,心想原来和天长是一样的,天长已经好了,想来表弟也没事儿。就又问:“我只见孩子常有染痘症的,怎么罗成这么大的人了也会得这病?”
军医叹口气说:“这事儿说来麻烦,痘症这病一般都是小孩子得的,小时候得过一次,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得了。可是罗元帅看来是小时候没有生过这病,现在遇到病人也就把他也给染上了。”
秦琼说:“孩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是请潼关惠春堂的崔大夫给看的,我那里吃的药方和擦洗的药方都有,是不是可以照样给罗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