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姝没有立刻回答。
她回味着黎非莫的那句‘当年我们三房受了你们母亲很多恩惠’,想起了她小时候第一次看见黎云知勃然大怒时的情景,然后她脸上的笑一点点沉了下去。
那时母亲过世才一个月左右。
听闻家中来了很多亲戚,还一来就进了父亲书房,黎谨他们就带着她偷听去了。
他们小心翼翼绕过主院的下人,去到父亲后窗下。
黎慎趴在地上,让她踩着他的背往里看。
她踩上去后,都还没有站稳,就看见父亲拍桌而起怒声道:“阿栀生前对你们都不薄,而今她过世才一个月出头,你们就已经坐不住来逼着我续弦了,你们可真对得起她!”
在那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脸上出现那么凶狠吓人的表情,再加上也没有站稳,直接吓得从黎慎背上摔了下去。
幸亏黎谨黎言手忙脚乱接住了她。
但她还是吓得哭出了声。
然后她被父亲抱进了书房,黎谨他们四个则被罚跪在了书房门口。
而黎慎跪在门口也不忘冲书房里的几个亲戚嚷嚷他们父亲是不会续弦的。
那时的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续弦,但三叔公她已经认得了。
犹记得三叔公当时沉着脸对黎慎说:“三娃子,你们大伯公已经时日无多了,而他指名了要你们父亲做下任家主,那么你们父亲就必须得有一个贤内助来帮他料理后宅跟族中的琐事,更何况你们兄妹五个也需要人帮他教养,所以我们让他尽快续弦可是一番好意!”
当年的她分不清那是不是好意。
而今的她却不可能分不清了。
因为续弦风波最后是以他们父亲让出了家主之位落幕的。
而在那场风波期间,每一次族亲们登门,三叔公都是领头人。
想来三叔公是知晓他们父亲绝不会续弦的吧?
所以三叔公的意图无非就是把家主之位争到他们三房。
那么声称受了母亲恩惠的三叔公,当年既能因为家主之位行煽动族亲逼迫他们父亲续弦之事,如今弃将军府的宴席跑来大长公主府的目的就不可能单纯。
尽管在她的梦里,三叔公出面帮梦里的她说过一次话……
“小姝?”
因她久久都没开口,黎非莫稍微挑高声音唤了她一声。
她这才道:“如果是的话,三叔公能帮我吗?比如直接将我的名字从族谱中划掉。”
黎非莫感觉到了她语气上的变化,眯起眼看了看她,才用越发严肃的语气训斥道:“胡闹!从族谱中除名可非儿戏!更何况那谢语便是做了你们父亲的干女儿,我也是不可能让她的名字写上族谱的!”
黎姝笑了笑,“三叔公该比我更了解我们父亲的脾性,他若铁了心要让谢语改名黎语,然后把黎语二字写上族谱,是没人能拗得过他的,更何况我已经并不在乎那一点了。”
“这么说,你当真已经铁了心要跟你父亲兄长们断绝关系?”
“嗯。”
“那么大长公主有没有与你说过会将你的名字写上皇室玉牒,亦或是她夫家的族谱?”
“没有。”
黎姝如实答完,黎非莫长叹了一声。
叹罢半是无奈半是心疼的看着她道:“你们家的事情,我也插不上手,但日后你若真跟你父亲兄长们断绝了关系,别忘了我们这些族亲永远都会是你的依靠。”
若非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心里已经生出了防备,凭着梦里三叔公帮她说过话那一点,再听了这话,黎姝必然是要暗暗感动一番的。
但此时她点着头应答的同时,心下却在揣摩其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