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君主来说,拥有友谊也是很重要的。否则的话,在逆境之中他将孤立无援。”
——马基雅维利《君主论》
玛格丽特是正确的:有关她的丑闻数日之后就传到内拉克,也正如她所担心的那样,她的丈夫马上意识到她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抛弃她的理由。他的态度是很坚决的。本来即便是没有这样的丑闻,他也不希望她回来。
但是纳瓦拉国王细细斟酌此事之时也看到了可以被他利用之处。法国国王如此地羞辱纳瓦拉王后并把她赶出皇宫是十分不明智的。他思忖着可以利用这件事情要求国王做出某些妥协。因而,他一方面严厉禁止玛格丽特返回内拉克,另外又派了一个胡格诺使臣到王宫中表达自己对于妻子遭遇的愤怒。这样,谈判就开始了。“这真是像她这个身份的人从没有受到过的奇耻大辱啊。”这个使臣后来在他的回忆录中记录道。“全欧洲的人都在讨论这个事情……想掩盖几乎是不可能的。纳瓦拉国王有理由担忧王后,他的妻子确实作出了什么罪恶的行为。要不然殿下您,众所周知是如此的善良,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妹妹呢。那么她到底是犯了什么大罪需要被这样地羞辱呢?……如果她确实罪恶至此,那么纳瓦拉的亨利也请求您作为一家之主,主持正义严惩不贷。但是,”这位大使说道(很明显他还是要留下讨价还价的余地的),“如果对她的指责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那么他也请求您公开严惩那些诽谤之徒。”纳瓦拉的亨利假装因妻子的名誉受到这样的恶毒侮辱而是如此不快,于是他率军攻占了一个重要的天主教要塞蒙·德·马桑(Mont-de-Marsan),此处正位于波城的北方。他美其名曰这是为了抚慰他受伤的感情。
纳瓦拉的亨利突然发动的军事行动使国王亨利三世意识到了,自己为了逞一时之快而给自己带来了相当大的政治弊端。亨利三世此时无力组建起一支军队荡平南方的叛乱。当意识到他自己有平息妹夫怒火的必要的时候,他终于妥协了。讨价还价的谈判持续了数月,而在此期间,被流放被羞辱的玛格丽特是无力影响自己的命运的。缺乏金钱以及供给,她不得不诉求她的丈夫以期得到一个安身之所。而纳瓦拉的亨利很明显也很享受这种处于道德上风的感觉,将她从一个临时居所换到另一个临时居所。他故意对她忽冷忽热,使她心中永远捉摸不透。他有的时候对她嗤之以鼻,而有的时候又写信给她说道:“如果不是那些闲人从中作梗,我们现在本应该还是很快乐的在一起的。”
玛格丽特十分苦恼,她害怕这个丑闻不是被丈夫作为借口离开她,就是被哥哥作为借口从而彻底摆脱她。玛格丽特无奈之下只能求助于她的母亲,她派去了一名十分信任的信使,至少使她的母亲知晓那些关于她生了一个孩子或者是正怀着一个孩子的流言都是虚假的。“母亲,我十分谦卑地恳求您,我愿用我的命来证明我的声誉……请您放心我所送去的信使是一个值得相信的女士,只要我还活着,她就能证明我的身体状况(即我没有怀孕)。而我死去以后,通过验尸也可证明我所言不虚。”她在一封给凯瑟琳的信中痛苦地写道。
在国王之后与纳瓦拉的亨利对质的时候,他宣称流放他的妹妹是按照母亲的意思做的。而此时,凯瑟琳也没有否认他的说法。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他所采取的惩罚措施使得王室备受指责,更不要说还有可能与纳瓦拉的国王缓和关系了。凯瑟琳现在只能迅速采取措施,将对王室的损害降到最低。她开始劝说国王亨利三世放了玛格丽特的两名侍女,杜拉斯夫人和贝蒂纳小姐。接着她将她的一名得力干将蓬波纳·德·贝利埃弗尔(PomponnedeBellièvre)派到纳瓦拉与亨利商谈玛格丽特重返内克拉的事情。贝利埃弗尔曾是法国三级会议的主席。“我求你不要抛弃我的女儿,也不要送回她。如果可能的话,请再次尝试与她好好相处吧。因为,我还担心如果你这样做的话,我们将会重蹈以往不愉快的覆辙,会毁了这个可怜的国家也会给我们双方的家族带来巨大的耻辱。”她教导她的信使这样说。在凯瑟琳的催促下,亨利三世也有所退步。“国王是很容易被一些虚假的信息所欺骗的。”他在一封信中高傲地写道。这封信也将由贝利埃弗尔带给他的妹夫。“谗言并不会因为你是最善良的公主、言行道德都是无可挑剔,就不落在你头上的。举例来说,你的母亲就是这样。你不应该对那些有关她的风言风语毫不知情吧。”据说纳瓦拉的亨利看到这点而放声大笑。“陛下真的是太给我赏光了,”他对太后的信使说道,“他先是骂我的妻子是一个妓女,然后又告诉我我也是一个妓女的儿子!”
和谈最终进行了八个月之久,但是贝利埃弗尔最终还是想出了一个挽回双方(也许并不包括玛格丽特)面子的办法。那就是将所有这些事情的过错完全归于两个可怜的替罪羊杜拉斯夫人和贝蒂纳小姐的身上。而玛格丽特则应该因自己手下人的不光彩事件和过错而向她的哥哥赔罪。而对于纳瓦利的亨利来说,他可以继续保有蒙德马桑以及其他的几个小镇,作为因他妻子女仆的卑劣行为而受到的名誉损失的一种补偿。然而,即便如此,纳瓦利的亨利已经有了新欢,并不想再接回自己的妻子。但在他的谋士们的建议下,他还是多少有点被迫地将玛格丽特带回了。他的一名谋士对他这样说道:“你曾为之付出了太多时间的,那些公开进行的情事,已经不再适宜了。殿下,眼下是时候爱整个基督教王国,尤其是法国的时候了。”
于是在1584年4月13日,也就是距离三十一岁生日还有一个月的时候,玛格丽特与她那十分不情愿的丈夫最终还是在加斯科尼重聚了。即便是最愚笨的旁观者也可以一眼看出,他们的重新结合只是名义上的。这对夫妻往往言语不和,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很明显亨利这时候是在摆架子。“国王和王后差不多是四点到的,然后就一直在那里,在内拉克城堡的画廊里来回踱步直到晚上。”孔代亲王的一名胡格诺外交官写道。孔代亲王当晚也在场。“当他们吃饭的时候(那时一定很晚了,蜡烛都点上了),我看到公主一直在啜泣,我从来没有见过一张像那样满是泪水的脸,而她的脸也因为哭泣变得涨红。我十分可怜她,尤其是看到她的丈夫就坐在她的身边,但是却与他的绅士们交谈甚欢,但是却不与自己的妻子说一句话。其他的人也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在接下里的几周里,她的丈夫对他们婚姻的态度已经显而易见了。因为有她母亲的例子在前,她打算保着王后的位子,但是并不去插手朝政。很快亨利就有了新的情妇,黛安·丹杜瓦因(Dianed'Andoins)——基什伯爵夫人(countessofGuiche)。[6]且黛安能左右亨利的所做作为,影响他的决策。她在他的王国是最重要的人,国王在加斯科尼不论去哪也总是将她带在身边。而玛格丽特则被纳瓦拉的国王——她的丈夫告知,从此以后他们要分居:他与黛安一起居住在波城;而玛格丽特则住在内拉克——或者其他任何国王与黛安不在的地方。
这一情形着实讽刺,而最让人感觉不协调的是黛安与亨利之前的情妇是如此不同,而另一方面又在教养、文化背景以及脾气上与他的妻子玛格丽特又有那么多的相似点。黛安夫人那么会卖弄风情,也不像福瑟斯那般的年轻单纯。她年龄上只比玛格丽特小了五岁,并且出身于一个十分光荣的贵族家庭——当然绝对没有玛格丽特家世显赫,但是也是一个很有声望历史悠久的家族。而她也是一个成熟而对政治感兴趣的女人,并经常影响亨利做出决策。黛安夫人甚至还附庸风雅爱好古典文学,甚至将自己命名为科莉桑德(Corisande),这是一著名的骑士文学中的一个人物。另外,她还很有野心,妄图成为纳瓦拉王后。
玛格丽特有别的地方可去,她虽然不快但也只能无奈地接受眼前的一切。正当她认为事情不可能会更糟了的时候,噩耗传来了——他的弟弟安茹和布拉班特公爵、法国王位的继承人,死了。此时她也才刚回来两个月而已。
据官方说法,弗朗索瓦是死于肺结核的,时间是1584年6月10日,享年29岁。他是凯瑟琳的第二个死于此病的孩子了。自他小时候就有此病的潜伏症状,在过去六个月的戎马生活中这些症状被迅速激化了。玛格丽特以前也知道他生病了,但是她可能并不知道他病得这么严重。直到五月份的时候,凯瑟琳还是很相信医生的话,认为他是可以康复的。
纳瓦拉的王后处于极大的悲伤之中。她的弟弟一死,她就失去了一个盟友和保护者,她希望挽回自己从前的地位和尊严的唯一希望也泡汤了。当他还活着的时候,她还可以说服自己耐心等待,相信一旦弟弟继承了王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现在,即使是这一微弱的希望也熄灭了。葬礼在巴黎举行,她难以亲临。但是她将内拉克的寝宫用白色的丝绸铺满了,悲伤地怀念他。
失去弗朗索瓦的那种迷茫和痛苦,不只是玛格丽特体验到了,整个国家也体验到了。因为,伴随着弗朗索瓦的去世,人们突然意识到,于理于情法国王位的继承人的位子将最终落到胡格诺教徒纳瓦拉的亨利头上。
让一个新教谱系的家族来继承法国的王位(因为很明显到那个时候亨利三世也是不会有孩子的),对天主教派别是难以想象的。而同时法国国民的大多数也是信仰天主教的。抱着期望,国王亨利三世将他的亲信埃佩尔农公爵派到了纳瓦拉,试图说服亨利放弃新教而改宗天主教正统。玛格丽特一直认为埃佩尔农公爵应当对她在皇宫中受辱一事负有责任,因而对于亨利国王派遣他做为信使的行为非常不满。纳瓦拉王后一开始拒绝接见这位大使,但是纳瓦拉的亨利一心想要被公开地确立为王位继承人,所以自然不能容忍妻子羞辱国王的特使,于是接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