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的规模挺大,暖炉在各个角落生起竹烟,十几张茶桌支在里面,一个说书老头儿在堂上侃侃而谈。
想进去坐要先挑茶签,小桃站在掌柜台前仰看竹帘上的巨大茶牌,各色茶名琳琅满目,叫人看花了眼。领茶役笑呵呵的跟她推荐,小桃想了想,客气地道:“要灌云灰,二道茶就行。”
“……姑娘莫不是在戏弄我?”领茶役笑容一僵,连身旁算账的掌柜都抬眼望来。
正待无措间,一个沙哑的女声不疾不徐地解围,“不弃城盛产乌儒茶,姑娘不妨一试。”
小桃转过脸,就见一位身姿修长的女子。她头戴简单的茅竹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身着灰色长衫,一派冷然之气,唯独衣襟处别了一朵鹅黄小花。
“哦,那就,呜……无肉茶。”
领茶役稀奇古怪地瞅了她一眼,递过来一只茶签,“请客官入座。”
小桃双手接过东西,不知接下来该往哪里去。那斗笠女子倒熟轻熟路,她做出邀请,“小丫头,同我坐会儿?”
说着,竟径直扶住了小桃的手腕,她的手劲轻而巧,只是五指搭在上面就让人无法动弹。
小桃被迫跟着她走到了角落的茶桌小案,她有些慌张,还没来得及大声斥责,那女子就抢先放开了手。
“客官,您的乌儒到咯!一壶甘乌下肚,五脏六腑乾清!”看茶小童蹦哒着过来,他一边说着讨喜吉利话,一边手脚麻利摆开茶具。
斗笠女子丢出一锭碎银,笑道:“行了,你下去吧。”
“好嘞,您慢用~”小童忙不迭收起赏钱,嬉皮笑脸地溜走。
“来,尝尝?”
斗笠女人并不在意小姑娘的排斥,她不紧不慢地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小桃的面前,褐色的茶水在杯里晃荡,偏偏半滴都没撒出。
“啧,乌儒是普通了些,比不得用人命心血熬出的灌云灰。”兀自饮了一口,露出的菱唇有些许刻薄气,她撑着下巴,手背上的肌肤不似年轻女子的水润光滑。
小桃却被她的话语吸引到了,“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斗笠女子看着她又紧绷又好奇的模样,乐了。
“灌云灰呀。”
“你不是尝过灌云灰吗?”斗笠女人悠闲地给自己添了新茶。
“是,以前喝。可是,你说它是什么人命熬的。”
小桃皱眉,她只记得一本游记上简短介绍了灌云灰是世上最清甜的好茶,由此惦记上,后来没过两日,那人就弄来了少许茶叶,第一次饮用她就喜欢上了。
“相传如意古城的如意夫人喜甜喜茶,灌云灰便是她的仆人特意为她研造的。据说此茶的工序极其复杂,茶种虽是普通茶叶,但需以肉身净手在古松小火里日夜翻炒,再取一捧无涯山颠顶的不化雪来藏香。反反复复,期间翻搅不可断,温度力度都需把控得当,历时九九八十一天,方为,灌云灰。”
斗笠女子老神在在,“喏,你说,这可不是用人命心血熬出来的?”
小桃忽然问道:“这个,买要多少钱,五百两吗?”
“千金难求。古松炭和不化雪都不是俗物,炒茶的过程对于内力也有极高的要求。不仅如此,这九九八十一天的煎熬就非常人所能忍。自如意夫人死后,世上就仅余得三百片。”
斗笠女子继续补充道:“其中五十片下落不明,还有五十片在蜀中唐门唐逐之和他亲姨姑的大婚之日被饮下;另有一百片被当年的女和尚抛进一叶寺的鱼有池里;剩下最后的一百片嘛,被天下第一庄收去了。”
她似乎心情愉悦,说话的声音都是跳跃的,“所以你这个小丫头是在哪里尝过如此珍贵的灌云灰呢?或者告诉我,你身上怎么会有醉生梦死的味道呢?”
“什么醉生梦死?”小桃迷茫地望着她的斗笠,听得一知半解,刚才的什么几十片都没理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