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爱情里,他舍了自尊,他弃了骄傲,却未必是两败俱伤。
晏冷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岑歌说的应该是他和6小雅联手演的一场戏,岑歌误会了,但晏冷又不知道该从何解释,现在无论自己说什么,在岑歌眼里都是谎言吧,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是他骗了岑歌的爱,是他骗了岑歌的信任,是他在岑歌那里演了一出又一出的好戏,岑歌又怎么可能信他?在被他那样对待之后。
晏冷不知道他该怎么做才能留住岑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岑歌才能原谅他,只要他不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只要他不再活在自己冰冷孤单的世界里,只要他肯笑,要他做什么都好,要他怎样都心甘。
其实晏冷不知道的是,让岑歌觉得他在骗他,正是因为他对岑歌的爱。在岑歌眼里,晏冷怎么可能对他那样深情,他们才认识多久。在岑歌心里,晏冷就像他生命中的一抹光,可他岑歌之于晏冷,根本无关紧要。岑歌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晏冷演这样一出戏,他孤家寡人一个,晏冷没有必要这样做。岑歌根本就没有见到过晏冷哭,更没有见过晏冷向谁下跪,自己又算得了什么,若是为上了自己而不安愧疚,这就更不可能了,别看晏冷只是一个高中生,他身边的莺莺燕燕绝对不算少,用钱砸的,强上的,甚至是倒贴的,都不可胜数,怎么可能因为自己就做到这个地步?岑歌有个优点,他从来都能看清自己,从来不觉得自己之于谁有多么重要,也不觉得自己优秀得天下无双,所以,岑歌只想对晏冷说,你看我身上有什么是你想要的,尽管拿走,放过我吧。
晏冷松开一直紧握的岑歌的手,转身从柜子里抱出一叠厚厚的被子,小心地裹在岑歌身上,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室内的光线突然变得很暗。
晏冷回头看到岑歌微微睁大的眼睛,他看得到这个一直那么倔强,那么坚强的人眼睛里的不安,他其实是怕黑的,他后来才知道。他不知道将眼睛给了他的岑歌,一直活在让他那样怕的黑夜里,是什么样的折磨,他不知道岑歌曾受过多少伤害,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给了岑歌多少伤害,他只知道,这辈子,他会护着岑歌,爱着岑歌。
晏冷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小夜灯,看着岑歌的眼睛不再像刚才那样不安,却依然不肯闭起眼睛,晏冷隔着被子,躺在床上,拥着岑歌,感觉到怀里的人一瞬间的僵硬,轻声说“睡吧,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过了一会儿,许是小夜灯的光太暖,许是房间里太过暖和,许是岑歌太累了,就这样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中午。
岑歌醒来,现晏冷已经不在了,刚想坐起来,却现下身还是一阵撕裂的痛,不过,不像昨天那样无力,疼的话,还能忍。
岑歌忍着痛,面上却没有什么变化,在阳台上找到了一件大毛衣和一条牛仔裤,岑歌看了看自己还光着的身体,直接套上了毛衣,艰难地穿上了裤子,没有管后身蜿蜒而下的温热的液体,就这样光着脚走了出去。
他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心里也一点都不害怕,他的人生中没有什么是能够让他害怕的,被晏冷那样对待,身体上的疼痛对于他来说也实在算不得什么,他只是心里疼,如此而已。
岑歌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他并没有看见晏冷的身影,他本来是想同晏冷告别的,然后就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了,可现在却找不见晏冷。
岑歌也说不清楚心里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他不是动不动就哭的女人们,也不是受不得打击的温室花朵,相反,他是一个早就净身出户,自力更生的汉子,没有什么是他不能承受的。
至于告别,岑歌承认心里还有一些舍不得的情绪,但他若是要走,也定会走得干净利落。
岑歌就要带着不曾告别的惋惜和一丝不舍推开大门时,突然听见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岑歌一惊,回头一看,正是他想要告别的对象,晏冷,才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一下子紧紧地抱住,晏冷身上的寒气让他一激灵,不过岑歌有些懵。
晏冷现在这样子看起来有些惨,脸色泛起诡异的青白色,头还滴着水,身体冻得有些僵硬。
上辈子,晏冷总是把自己浸入冷水里,当做惩罚,后来时间长了,也就变成了习惯。刚才,晏冷本来也把头按在冷水里冷静着,心里却忽然不安起来,像是有人把他的心挖去了一块似的,晏冷怕岑歌出事,一下子坐起身,披上衣服就往外跑,却正看到岑歌离开的那一幕,晏冷赤脚奔下了楼梯,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但心心念念都是岑歌的晏冷哪里在乎这,爬起来就死死抱住了岑歌。
岑歌就由着晏冷这样抱着,感受着身后晏冷的心脏快地跳动,感受着晏冷贴在他身上的一呼一吸,他想,这大概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晏冷的怀抱还是这样有力,一如当初。
那时候他的母亲刚刚去世,他就离开了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离开了人人羡慕的豪门,那时他想,他该是自由了吧,即便落魄。却不曾想,豪门哪里是那么好离开的,他离开了那所房子,身上却满满的都是林家的标记。林家替他找好了房子,定期都给他一笔钱,他如果想,他可以香车宝马,做一个豪门的安乐少爷,但是他不想。如果不是妈妈在林家,他便是一分一秒都不想留在那个地方,那个地方也能称之为家吗?所以他选择离开,所以他决定死都不会用林家给他的钱,所以他宁肯把双手变得满是伤痕,宁肯以天为被地为庐,他心甘情愿。林家阻止了他几次之后便毫无动静了,是啊,本就是不被期待的孩子,他从来就不曾指望有人能真心爱他,哪怕是一分一毫。没想到,他却遇见了晏冷。
他常常和别人打架,从小到大都是,小时候是因为别人骂他杂种,他就挥着拳头扑上去,那时的他总是输,因为别的孩子会呼朋唤友叫好多人来,他只有一个人,而再之后就会是双方的家长来拜访。在他搬出林家之后,打架却依旧没有赢过,即便他不用再顾忌妈妈会赔礼道歉,即便不用再面对那些人聒噪的指责,但不管是因为打架进了班主任的办公室还是警察局,最后都只有一条路,找家长,而他的家长就是林家随便派来的一个人,也许是姓刘,也许是姓赵,但总不会是姓林的。就这样,他宁愿被打一顿,也不想再面对找家长那三个字。
而他的不抵抗在那些人眼里就像是懦弱的代名词一样,他们为难他,但再难他也要接下来,他的骨头是硬的。从那次合唱练习开始,晏冷就像一道光一样,让他现原来人生还可以这样过。后来,潘伟那些人又随便找个借口来找他麻烦的时候,他勾了勾嘴角,身体只是随意地靠在墙上,等着第一拳或者是第一脚,只不过是挨打而已,那些人又不敢把他打死,也不会打断他的骨头,所以他只是抱着头,蜷着身子静默地挨着。却没想到,和他仅仅认识一天的晏冷突然出现把那几个人都打倒在地,那时的他皱了皱眉,心里埋怨着晏冷的多管闲事。再后来,晏冷常常和他一起上学,放学,他不愿意坐晏冷的车,晏冷就陪他一起走,因为晏冷,没有人再敢找他的麻烦。他在打工的时候,晏冷不像林家一样阻止他,也没有用扔给他钱,他只是在他打工的时候陪着他,等着他回家。
他不知道自己之于晏冷是什么,他只知道在那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他感谢并且爱着晏冷,但他却知道,晏冷绝不爱他,也许晏冷只是觉得新奇,也许晏冷只是把他当做兄弟,又或许是想要攻克的关隘,现在游戏通关了,游戏也就结束了。从此以后,只愿岑歌和晏冷,再也不要相见。
“岑歌,别走,别走……”晏冷紧紧地抱住岑歌不肯放手,他知道,一旦他放开了手,怕是再也找不到岑歌了,他不能放手,也不敢放手。
“晏冷,我要走了,你……”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想说你要保重身体,他想说你一定要很好很好,但是这些话不该由他来说,何况晏冷本来就应该是一生潇洒快意的人,自然会很好很好。所以,他只是说,“放手吧。”
晏冷,愿你一世骄傲,一世安乐。
岑歌心一狠,挣出了晏冷的怀抱,一点一点地按下把手,一点一点地拉开门,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岑歌!!!
晏冷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要怎么做才能留下岑歌,他知道,岑歌其实比他狠,连头都不回,一个追上去的理由都不给他,这样的岑歌,晏冷不敢追,他只能看着岑歌一步一步走远,他只能任凭刀子在一下一下剜他的心,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再也看不见岑歌一步一步地走远,晏冷一点一点地扶着门,坐在地上,一个人,直到太阳升起又落下,直到大年初二的鞭炮声震耳欲聋,直到欢笑声满满地塞住了耳朵,直到身上冷得毫无知觉,直到心轰然碎裂。
身上的痛其实什么都不是,他想,原来重活一次,把心捡了回来,却依旧要看着他走远,看着心裂开,才是真正的疼。原来,重活一次,这样的疼,才是在赎我的罪。
我本愿意倾尽所有,却没想到,这代价太重太重,我压上所有都付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