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员!卫生员!给陈连长包扎!”
在处理完伤口以后,两个连发起了最后的冲锋,战斗尾声时候,敌我双方进行了白刃战,最后在半个小时以内,将敌人全部解决,没有任何一个俘虏……
战斗进行了六个小时终于结束,敌人两个团全军覆没,我方伤亡在一个营以上,特别是一连牺牲率最高,牺牲了三分之二以上的战士,最后只有三十多人活着,三排几乎全军覆没,仅剩五人,一营和二营也是牺牲了将近一半的战士,而三营是在战斗快结束的最后一个小时参加了战斗,伤亡最低。团长最后亲临战场检查部队。
“同志们!这场战斗!我们成功歼灭了敌人两个团!高效率完成了阻击任务!有利掩护了前进部队的推进!”团长流着眼泪作战斗总结,“同志们!你们是当之无愧的勇士!我们团,是当之无愧的勇士团!共和国以你们的存在为骄傲!我陈用作,因为你们!感到光荣和骄傲!共和国万岁!解放军万岁!”遍地响起了战士们的呐喊声,“万岁!共和国万岁!解放军万岁!人民万岁!”
“各营连,组织队伍带回休养!三营留下打扫战场!以最快的速度将伤员带回医治!”
在夜幕降临时,各营连都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因为这次阻击,事后前进师突破了一层层的阵地,锋芒直指敌人首都河内,陈用作的团在之后也被中央军委授予了战斗英雄团的称号。
——
一连所在地,一辆吉普车驶入,两名站岗的士兵给下车的人员敬礼,几人走入陈列严所在的帐篷,他沉寂着,眼泪默默洗刷他的脸庞,时不时抽一下鼻涕,手上一直擦拭着一把手枪,这是副连长赵东铭的配枪,对面床上摆放着一套尚且沾着泥土和鲜血的作战服,团长手搭着他的右肩,帐内众人都沉默着,最后还是团长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他轻声平静地说着:“你们一连出色完成了最困难的任务,一连指导员的牺牲我们都有同感,但是这是战争,为了我们的国民,牺牲是值得的,赵东铭副连长,是真正的***员。”
“二叔,老赵和我,是我下连队就认识的,那年,我还只是个排长,大学生兵,军校生。他不同,他是实打实从士兵队伍干上来的,他比我大五岁,就像大哥一样照顾我,刚来连队的时候,我没少挨他的打,他是一排长,我是三排长,同样是排长,我却很怕他,他比你严肃,也不要命,后来啊,我俩打着打着就认识了,成了过命的兄弟,他结婚的时候,我陪着他到了农村,他有儿子的时候,我成了他儿子的干爹,我们认识了六年,但是,在今天,他就这么倒下,就在我的面前倒下,你还能同感吗?”
陈列严摸了一把鼻涕眼泪,眨了眨已经湿透了的眼睑。
团长沉默着抚摸陈列严的脑袋,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下,叹了一口气,“你们一连伤亡很大,往后若是还有战斗就不要参加了,养好你们的身子。前进师停止了推进,军部来了命令,让所有部队都停下了,很可能我们要撤退了。”
陈列严猛然转头面向团长,“撤退?”
“对,撤退,很大的可能。”
“我们不打他们的首都了吗?”
“国际形势发生了变化,北方的压力逐渐增加,苏联很可能要进攻阿富汗了,而且不排除他们对我们进行打击,我们主要矛盾在北方,南方的越南已经遭受沉痛打击了,中央军委说了,这场战争,会给我们带来至少三十年的和平,已经足够了,战争应该停止。”
“牺牲的同志们怎么办?就这样放过他们吗?”陈列严瞪大眼睛,声音逐渐增大。
“该结束了,继续打下去我们只会陷入战争泥潭,黎笋已经下命令将在柬埔寨的军队撤回保卫他们的首都了,再打下去只能是徒增伤亡。”陈用作低声回答着这个病号。
陈列严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停吧,我要带老赵回家,带一连回家。”眼泪又突然涌出眼眶,嘴角向下颤抖着。
“我去检查别的连队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别伤了身体。”
“知道了,您走吧。”
团长走到帐门口,一边手撩起帘子,转过头,默默看着自己受伤的侄子,眼里泛着泪光,呼出一口气后,转身离开了。
经过这一场战斗,陈列严没了昔日那股咋咋乎乎的冲动,因为再也没有那个副连长在事后揍他一顿,再也没有了那个大哥在背后帮他擦屁股。当年一连的连长应该是副连长赵东铭的,但是他却在演习的时候,让成绩缩水让给了年轻的陈列严,这个年轻军官有文化,懂打仗,出身也好,能和这样的人做兄弟,是他赵东铭心里乐呵的事。
他依旧是一排长,而那个经常被他揍的小子成了连长,原本他计划今年退役,年纪也大了,该回家照顾自己的妻子孩子了,但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自己继续穿着这身军装,军衔升了一级,成了个副连长,这是卖命的职位,这是他的心里所想,但是他又转过来想想,如果自己不当,换一个小年轻去当,能压住谁呢?战场上敢拼吗?他自己得接住这个职位。
战前,他和陈列严喝着酒,这个农村大汉憋屈地说道:“妈的,太平时候不见提,等到打仗了,赏了个卖命的官,好!咱老哥接着!”
“哥,别说这不吉利的话。”
陈列严举着杯子安慰着赵东铭,赵东铭碰了碰自己长官的杯,一手摸着光溜溜的脑袋说道:“我呀,农村娃一个,我不卖命谁敢卖?你小子啊,哥打你不少,但那是为你好,谁让你小子锋芒毕露的,见谁咬谁。”
陈列严哭笑不得,“知道大哥是为我好,战场上多张几只眼珠子,回来我请你喝喜酒!”
赵东铭一激灵,一把搂过自己的上级,头顶着头,贼兮兮说道:“你小子和小华处得差不多了?”
陈列严却有些害羞,低着头,“小华答应了,打完这场仗回来,她就嫁给我。”
赵东铭拍着陈列严的脑袋放声笑,陈列严还是这般无奈,自己的老大哥永远那么豪爽洒脱,俨然一梁山好汉。他心里美得很,想着让自己的老大哥当自己的伴郎,让大哥瞅瞅城里的婚礼,但是这位大哥却浇了盆冷水。
“你小子能不能活还不知道呢,万一你小子光荣了,那小华是守寡呢?还是嫁别人呢?”
这一说本来只是个玩笑,却让陈列严沉默起来,是啊,好不容易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却又碰上了战争,手里握起钢枪,姑娘就得藏在心里,见他沉默,赵东铭又拍了他的脑袋,咧着嘴突然笑道:“想啥呢,逗你玩的,我死了你小子都不许死,听到没?你大哥我要是光荣了,你得对得起喊我这声哥,替我呀,照顾照顾我老赵的媳妇,还有你的两个干儿子。”
“哥你这是说啥,你得回来当我的伴郎,咱说好了的。”
陈列严愁容满面,让赵东铭瞅了一眼又嘲笑似的说:“城里人的玩意儿,哥去了是给你小子抹黑呢,行了,不多说,把眼前的仗打好,我老赵不把这狼崽子扒了皮,我就不姓赵!”
赵东铭举起不锈钢杯子,往桌上陈列严的杯子一碰,高声喊道:“烈士陵园见!”
忌讳的是玩笑话和豪情壮语成了真,他赵东铭真的要埋葬在烈士陵园,卖命的官终究让他丢了命,自己也丢下了一大家子。
“大哥啊,你咋就那么嘴欠呢?”陈列严回顾着战前两人的交集,流着眼泪,抽着鼻涕自言自语呜咽着,声音断断续续的抽搐。
“仗要打完了,我挂了彩,要是以往,我现在可要被你踹上一脚,你老小子现在咋不来踹我呢?咋就不来了呢?”
陈列严的痛苦放大,低声哀嚎着,泪水再次冲刷他的脸庞,他就这么坐在桌前,双手抓着那把配枪,头紧挨着枪,就像那晚兄弟二人头顶着头一般,低着头痛哭了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