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桂馥郁,绿柳周垂,绕过蜂腰桥,那门口开着几株碧桃花的方正院落便是谢叔南的白石斋。
“哎哟,轻点,你这笨手笨脚的奴才,是要疼死小爷么?”
一声低斥从梢间传出窗牖,惊得蔷薇架上的粉蝶挥动翅膀,晃晃悠悠地飞远了。
“三爷您忍着些,这药酒是有些烈,但不烈不管用啊。”陈贵跪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往谢叔南的肩膀处抹药,“您这回失策了,那孙五郎是个柔弱书生,您跟他打也不吃亏,可那李越生得人高马大,拳头砂锅大,您何必与他对上?”
“废什么话呢,他再高再壮,还不是被小爷踹进河里了?哎哟,都叫你轻点了!”谢叔南伸手捂着撕裂的嘴角,忍不住吸凉气,那李越拳头可真重呐。
要是大哥在就好了,大哥在那,保管三两下就把那个李越打成烂羊头。
陈贵放轻了动作,上好肩胛骨的淤青,又往他胳膊上抹药酒,“三爷,真不用请大夫来看看吗?万一有个什么内伤……”
“要是叫了大夫,母亲不就知道了?”
“可是您不叫,夫人她也会知道的啊。”陈贵声音越来越小,在自家主子恶狠狠的目光下低下了脑袋。
“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这边话音才落,便听帘外传来一道愠怒女声,“在外头闹出这样的事,你还想瞒我?”
谢叔南心道不好,陈贵则是滑跪在地,战战兢兢的朝帘外人请安,“奴才拜见夫人、云姑娘。”
丫鬟打起锦绣珠帘,珠翠华服的乔氏面若冰霜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袭雾蓝曲水如意纹裙的云黛。
云黛嗅到那刺鼻的药酒味,皱了皱鼻子,再看榻上露出半边精壮肩膀的谢叔南,忙惊诧地别过脸,低低唤了声,“三哥哥。”
“母、母亲,云妹妹,你们怎么来了?”谢叔南赶紧将褪了一半的衣裳拉上,窘迫的看向屋内的不速之客。
乔氏瞥过幼子那被打得半边微肿的脸庞,再看放在一旁的跌打药酒,美眸闪过一抹心疼,面上却依旧严肃,“你还敢问我为何而来?你说说,你到底是去参加诗会了,还是去打擂台了?”
谢叔南尴尬的将金丝薄毯往身上拉了拉,“我这是……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母亲您别担心。”
“跌一跤?”乔氏冷哼一声,顺着丫鬟搬来的圈椅坐下,目光看向地上趴着的陈贵,“陈贵,你来说,你们三爷是跟谁打架,又是因何缘由。若敢有半句假话,今日便把你发卖出府!”
“夫人饶命,小的不敢说假话。”陈贵浑身如筛糠,额头抵着凿花地砖,声音发颤,“三爷他今日去鹿灵山参加诗会,原本玩得挺高兴的。后来郎君们一块儿喝了些酒,聊着聊着也不知怎么就聊到了……”
“住嘴!”谢叔南皱眉打断。
陈贵一噎,小心看了眼自家主子,再看乔氏,最后还飞快地瞥了一眼云黛。
乔氏见状还有何不懂,都是些正值年少的儿郎,几壶黄汤入肚,便不知今夕是何年,男人嘛,喝醉酒就爱满嘴浑话,一个个臭德行,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象。
能让三郎反应这般大,定然是那些儿郎言语间冒犯到三郎心里在意之人。
沉吟一阵,乔氏敛了神色,扭头对云黛道,“云丫头,你出去看看大夫来了没?”
云黛抿了抿唇,低低应下,“是。”
她转身离了梢间,背后始终安静,没人说话。直到走远,她才听到隐约说话声。
待走出屋子,望着院外爬了满墙的粉白蔷薇花,云黛悄悄掐紧了掌心。
看方才的情形,若她没猜错的话,三哥哥是因为她才与旁人起的争执?
在门口候着的翠柳见自家姑娘神色恹恹的,关心道,“姑娘,您怎么了,三爷伤得很重?”
云黛缓了缓心神,挤出一抹笑,“我没事。三哥哥他目前还好,至于其他的,还是等大夫来吧。”
翠柳只当姑娘是担忧三爷,安慰两句,扶着她去院外等候。
屋内,乔氏肃声对谢叔南道,“是因为云黛?”
谢叔南支吾不语。
乔氏道,“既然你不说,那陈贵你继续说。”
谢叔南一怔,忙道,“我说,我来说!”
他耷拉着脑袋,闷声道,“这回可不是我挑事,是孙明礼和李越他们俩先吵起来的……”
儿郎们喝酒时,他并不在场,而是看山壁间长了些云黛说起过的草药,就想着薅些回去送她。没想到那停靠在湖边的画舫突然传来争吵声。
他一听有热闹瞧,就凑上前去,不曾想却是那孙明礼和李越为云黛吵了起来——
孙明礼骂李越,云姑娘怎看得上你这粗鄙武夫,岂不是鲜花插在牛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