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突然决定要坐火车回上海去给爸爸过生日的,50大寿,了不得的。刚在北京结束了一期的内容安排,闲下几天假,和同事坐车到北京站附近买东西,却突然想起来要回家去给这半百的男人祝贺。跑到售票口一看除了22号就是28号的车票了,想要在27号准确空降在他面前没有可能。同事对我说你就坐22号的罢。我一咬牙买了一张149块钱的硬座。离开车还有四个小时。赶回公司拿了书包钱包,向他们挥挥手说baby我走啦,do not miss me。
14个小时的熬夜,第二天站在上海站我觉得自己简直是奥特曼是希曼反正就是很曼。在家对面的商场里买了一个158块的生日蛋糕,7寸,很精致的卡布其诺味。我学着赤名莉香对那店员说:“不好吃我孙子也会恨你的。”他给了我一个白眼。这个混蛋,诅咒你全家。
妈妈开门时吓得假牙都掉下来——如果她有的话,然后贱兮兮地给爸爸打电话说“有事回来等你商量”。
我永远记得给爸爸开门后扑到他身上,他那时的表情。
蛋糕没有想象中的好吃,孙子们定要帮你们的外婆报仇。不过爸爸开心得要死,把这事告诉了卖给他鲈鱼的菜贩。我也很开心。虽然爸爸50了。
只有我给爸爸过的生日才是真的。所以爸爸停在50再也不会老下去。
全世界的男人爸爸最帅。妈妈嫁给爸爸真是好运极了呀。爸爸真亏。
这话只对爸爸一人说过,虽然是玩笑可妈妈听了还是会生气的,女人的小心眼有时并不因为对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而有所掩饰。爸爸听了哈哈笑起来,笑的时候脸上的皱纹像扇子一样唰地打开,而我要在上面题词:
“我爸爸最最最帅。
最最最帅就是帅,
很帅很帅呀很帅。
帅帅帅帅真是帅。“
落款:最帅的爸爸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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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小传奇(1)
'1'
哪些是假的。
四季,雨雪。褶皱的海,正要开花。是麒麟还是饕餮,走过边界,变成倨傲凌乱的云。
不要提哪些是假的。发生在梦里的传奇,拼命罗列着美好和虚幻,以至连断句也毫无章法。只等白天醒来后,忘记了它们具体的涵义。如同分布在手掌里的纹路,零碎到找不到一条简洁的完整。所有吉普塞算命师都会对它们表示惋惜。
我知道哪些是假的。然后在白天想起会有些失笑。浪漫的图画式的幻想对于女生来说永远取之不尽,倘若王子的容貌还有千万种英俊的可能,那片永远盛开在虚无里的海,却总是一个样子。盛大的褶皱,袒露着它的排场,如同一朵花,边缘触摸到宇宙。
不知道目睹了什么,醒来后心里流过大段大段的字句。包括形容和陈述,甚至排比和问号,如同一个无知的灵魂找到了躯壳,要将前世最后的记忆统统留住,然后却还是指不出一个完整的意思。只有凌乱的片段闪回在眼前。四季,衔接在一起。雨雪,天地纯白如往昔。海起了褶皱。因为风。麒麟或饕餮,究竟是麒麟还是饕餮,它们有什么关系。
直到醒来。天光暗白色,调和着昨夜的灰,爸爸和妈妈的呼吸声,从门缝里悄悄地隐入——拉弦般,一声轻,一声重,一声轻,接着停个空格,是爸爸揉了揉鼻子。
那些不是假的,我知道。翻个身,竹席的某块地方还未曾被体温占领,一片无力抵抗着的凉。楼梯上有脚步声。正往白天里踩去。
世界的一半在醒来后持续颓废的真实。自行车织过马路的空间,巴士气急败坏。圆珠笔用来书写发生于公元前的重大变革。卖水果的小贩拖住人说“那就卖给你,算我倒霉”。阳光照不进的死角里,有只母猫正在难产,她紧紧眯着眼,下身偶尔抽搐。
另一半却还有永世的传奇。我的梦里无需考辩真假。真和假都无法定义它。它们在画卷里繁衍,从最初一个小小的墨点变作完整的故事。睡在河谷里的麒麟,或是性格暴躁的饕餮,踏下无声无息的松软脚印,鼻息里撞出动物的腥味。随后,车前子铺路,风信子出声,巨大的海,开出了纯蓝色花瓣。
那是我见过的最美最好的蓝。
在闭上眼睛的时候,如此清晰地看见它。
'2'
睁眼的时候二零零四年六月十三日,早上七点。从梦境里爬出的身体,如同走出泳池,在一瞬感觉到史无前例的地心引力,身体沉重。
又是一个具体的梦。虽然每天都会发生。像是青春的症状表现。同样的还有莫名其妙的闲,无所事事的闷,以及精心雕琢的伤感。
小孩子,每天都要创造新的糖果,却不都是甜的。大部分是酸,是苦。像是要自讨苦吃。
得承认许多事都是自讨苦吃。敏感的年纪里留着大片空白,如果天天跑着,笑着,赞美万世万物,神经也会变成虚假的塑料质地。而它应该是纤细暖热的经脉,如同公交车网一般沟通起我们的所有感知。所以才会在那空余的时间里,变成忙于幻想和沉溺伤感的小人。
幻想出自己的传奇故事,而伤感日复一日地攻陷着没有守军的城池。
这些非常隐私的事没法子跟人聊,全都机密般地关在心底。乘着黑暗,它们反而更加蓬蓬勃勃。于是时光渐潮,靠南的墙上爬上了它们的青苔印。大片大片湿润的暗绿色,提醒着总有什么不可见阳光。不可去见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