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睁开眼看了一会,复又合上,现今黛玉年纪愈长,对待赵姨娘这些人也渐渐有礼有节,有什么东西有别人的,也有贾环的,只是略次一等,不似年幼之时看他们不起,故赵姨娘对黛玉主仆也没什么不喜。
玉钏儿送了茶进去,正要退出来,只听王宝笑道:“按理,本不该来打搅府上,谁知夏爷爷前儿有要事办,今儿一看竟短了一千二百两银子,只好来求太太援手,暂且借用一些时日,等明儿有钱了就送来。”
玉钏儿心中一惊,张口就是一千二百两,好大的口气。
像宫里出来的太监要钱,一向都是有去无回。
只见王夫人握着念珠的手颤了颤,随即道:“说什么求不求的话?没得太生分了些。玉钏儿,你去外面问问,叫账房支一千二百两银子拿来。”
玉钏儿无奈,偏周瑞家的现今不在,只得亲自过去,不想账房上听了,忙道:“我的姑娘,还支这银子呢,账上哪里支得动?前儿老太太生日,可不是东挪西凑的?就是这回做衣裳打首饰,都没银子给姑娘打两套,丫头们一件都没有呢。”
玉钏儿陪笑道:“实在是宫里催得紧,不妨哪里的银子先挪出来用。”
账房上的人听了这话,立时撂下脸来,道:“这账面上的银子是能随意挪用的?到时候没银子谁来平这账?咱们是都不得做主的,就是太太亲自来了也没有!”
玉钏儿只得回来,悄悄在王夫人耳畔说了。
王夫人听完,心头一紧,难道府里竟已经艰难如斯了?正欲打发人去凤姐处叫她想法子,忽一眼瞥见王忠一脸不耐,忙叫玉钏儿去开梯己,和彩霞抬了一千二百两银子出来。
王宝见状,面上方露出笑容来,道:“夏爷爷在宫里也艰难,不然不会来打搅太太。夏爷爷管后宫里头的事儿,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想给夏爷爷体面呢!”
王夫人深知其意,笑道:“这是自然。”又命玉钏儿奉上茶钱。
荷包入手沉甸甸的,王宝越发欢喜,收在衣袖里,道:“既如此,我就不叨扰太太了。”
王夫人忙命人送他出去。
等人走了,玉钏儿见到王夫人神色不同,忙唤了一声。
王夫人回过神来,叹道:“这一年几次的饥荒,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偏为了娘娘,也不得不给他们,账面上果然一点银子都挪不出来了?”
玉钏儿答道:“说是实在挪不动,今年连首饰都没给姑娘们打全呢,下人一件都无。”
王夫人听了,叹气不语。
玉钏儿心里急着见雪雁,忙安慰道:“太太放心,等年下租子送上来了就好了。”
王夫人叹道:“哪里好什么?年下租子送上来,还得预备年酒,还得打金银锞子,这才是一笔大支出,光靠租子很不够,出了国孝,又是接二连三的红事。以往还有林姑娘的几个庄子铺子的收益,今年的可都得留着给她做嫁妆,府里哪有脸面用?”
玉钏儿听了沉默不语,王夫人久不管事,若不是这回凤姐推脱,自己去账房要银子,不然还不知道府里已经艰难到这样的地步了。
好半日,王夫人道:“你去问问凤丫头,可好了没有?若好了,且出来帮我一把,自打没了她,府里乱得不成样子。”
玉钏儿答应一声出去,径自往房里找雪雁。
雪雁正和小丫头吃果子,见她进来,站起身笑道:“等了你好半天,有什么话?”
玉钏儿叫小丫头出去,回身打开柜子,取出一个纸包递给她,道:“这是茯苓霜,太太才赏的,我留一半给你,那一半拿给我娘吃去了,如何吃法,想来你也知道,我就不细说了。”
雪雁推辞道:“可是今年粤南的官儿来拜送的?我们早得了,姐姐留着自己吃罢。”
玉钏儿听了笑道:“可不是今年年初那会子孝敬的,园子里闹事儿也是它。我如今常能回家,同我娘一起吃,这个你拿去,爱吃就吃,不爱吃就赏人。”
雪雁方收了,出去时,见玉钏儿一同出来,不禁诧异道:“你还特特送我不成?”
玉钏儿道:“什么送你?我是去找二奶奶。”
说着,悄悄将今日王宝来要银子,去账上支不得,王夫人自己取了梯己,这会子打发自己去问凤姐是否痊愈,几时出来管家等事一一说了。
雪雁听了,并不奇怪,她早料到没有林家的另一半财物,荣国府会更早地开始颓败。
到了凤姐院门口,二人分手,玉钏儿径自进去找凤姐。
凤姐正跟容嬷嬷学规矩,闻得来意,嗤笑一声,现今她也明白府里的局势了,何况王夫人一心一意想娶宝钗进门,自己何必打先锋?便懒懒地倚着靠枕,对玉钏儿道:“大嫂子和三丫头管家,宝姑娘监管,如今管得好好的,不曾生事,叫我出来管家作甚?”
玉钏儿忙道:“虽有大奶奶和三姑娘宝姑娘管家,哪里比得奶奶周全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