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眼界的陆远,牵着可怜儿溜溜达达地会回到了日杂。离院门还老远呢,就看见一辆212吉普车停在门口。陆远以为是来了客人,也就没在意,继续慢悠悠地走。“远哥,你去哪了,赶紧回来。宏伟哥正找你呢,都急得不行了。”
胖丫儿从冷荤窗口那探出头来,冲陆远使劲地喊。“出啥事了?”
“公司给咱店派经理来了。”
“咋又派个经理来,宏哥当经理不挺合适的嘛,这是要干啥呀?”
“我哪知道啊,新经理是胖秃子,听说以前是个厂长呢。”
“好家伙,一个厂长混到劳服下属的门店来当经理,这不是越混越回去了嘛。”
“哎呀别啰嗦了,赶紧去值班室吧,把可怜儿给我。”
陆远抱起可怜儿递进窗后,随后拍拍双手,不紧不慢地走进院子。“回来了,小陆回来了。”
李宏伟的声音从值班室里传出,陆远迈步进了值班室。只见屋里除了李宏伟之外还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不仅胖而且秃,不用问,他就是胖丫儿说的那个新经理。另一个人到大约有五十开外,戴着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不知道是个什么身份。“祝经理、朱经理,这位就是陆远,咱们店的销售能手。小陆,这位是咱们劳服公司的祝经理。这位是咱们日杂新来的门店经理,朱经理。”
一个姓祝一个姓朱,一个是公司经理一个是顶头上司,这俩都比陆远大都不好得罪,于是陆远连忙说道:“祝经理好,朱经理好,我是陆远。”
“小陆哇,听金虎说起过你,是个干商业的好手。怎么样,今后有什么想法?”
祝经理问。“祝经理,你们二位不要以为我是去瞎溜达了,我其实是去新开的自选市场去看了看。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是吗,那你都看出什么门道了?”
“门道嘛,倒是看出来一些,可再深点儿的东西还是没弄清,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哪一点?”
“咱们日杂如果不想办法的话,肯定会被自选商场挤兑得没生意可做。”
“有那么严重?老朱,你觉得呢?”
祝经理推了推眼镜,回头问那个胖秃子。“我听领导的,上级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干。”
一听这话,陆远心里对这位胖秃子生出了无限的鄙视。上级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干,那要你这个经理是干嘛的,白吃饭啊。很显然,对这话不满意的不仅是陆远一个,祝经理也皱起了眉头。不过,他的涵养很好,没当时就训斥胖秃子。话又说回来,祝经理的资历级别可能比不上胖秃子,所以对胖秃子留着几分客气。祝经理站起来说:“朱经理,西门日杂没出事之前,一直是劳服系统唯一的盈利单位。这次的事故我也给你说了,并非是因为经营不善,而是出了意外。本来局里的意见是给马金虎和赵德顺一人一个警告,并没有要动他们的位置的意思。毕竟这两位同志都是人才,也都还处在年富力强的时候,可是就有个别人咬住这件事不放。说好听点儿这是思想僵化,跟不上形势。说不好听的,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我这个劳服公司经理是被赶鸭子上架的,我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说实话,我没马金虎那本事,你也没有赵德顺那样的本事。但有一样我跟你不同,我知道自己没本事,我就会虚心听有本事的同志的意见。老朱,我希望你也像我一样,能听得进别的同志的话,我更希望你不要像在福利纸厂当厂长的时候那样。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裉节上,祝经理对胖秃子已经很不客气了。看得出来,这话他已经憋了很久了。“我明白。”
胖秃子淡淡地回了一句。陆远终于把眼前这个胖秃子和云水县福利纸厂的前厂长,岳庆林嘴里的废物点心联系到一起了。师父告诉过陆远,这人叫做朱永忠。听说原名叫做朱永贵,后来改名朱永忠。正像吴明利说的那样,这个家伙就是个靠贴大字报搞批斗起家的人。至于能力,在他当县福利纸厂厂长的时候,已经用实际行动向全县人民证明了,他是无愧于废物点心这个称号的。陆远心中暗道:“这是谁把这么个搅屎棍子给扔这来了。你看那劲头,祝经理说的话他是一个字也没往心里去。有他在,日杂还能有个好?”
想到这里,陆远扭头看着李宏伟,他发现李宏伟的眉头都拧成了疙瘩。再看祝经理,那两腮都泛了红,显然是气得不轻。“好,你明白就好!小陆,把所有人都叫来!”
人齐之后,祝经理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宣布一件事,西门日杂的门店经理朱永忠同志,由于年岁已高,临近退休,身体也不是很好,很难胜任日常经营管理工作。所以我决定,在西门日杂增设一名门店副经理,这个副经理就由李宏伟同志担任。今后西门日杂所有的业务,都由李宏伟同志直接向我汇报,在日常的管理工作中,没有李宏伟同志的同意,任何他人决定的事项都不作数,大家都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
这还有啥不明白的,这不就是把朱永忠给架空了嘛。话说回来,祝经理这么做,西门日杂的所有职工,除了朱永忠之外,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意见,就连那三个姑娘也都不愿多看朱永忠一眼。能够让他在这待着,已经是最大的容忍了,若是由着他瞎胡闹,就日杂这点儿东西,都不够他一个人造的。陆远对这个决定是举双手赞成的,与此同时,他对祝经理的印象变得特别的好,感觉祝经理特亲切,特实在,特开明,也特有魄力。祝经理要走了,陆远和李宏伟一直送到门外,刚要上车的祝经理又转身关上了车门。他看看李宏伟再看看陆远,叹了口气之后说:“我参加工作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让两个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挑大梁呢。没办法,我不敢放手哇,你们知道吗?”
“知道。”
“金虎调回局里在原岗位上任职,这对他来说在政治上没啥损失,以后还有机会。只是可惜了赵德顺同志,你们两个不论谁,如果能联系上他,就替我告诉他。我老祝请他回来,只要他愿意回来,劳服的副经理先当着,这个我敢拍板!”
“您的话我信。”
路远说道。“那就拜托了。记住,有困难第一时间来找我。”
祝经理拍拍陆远和李宏伟的肩膀,转身上车离开,哥俩一直站在院门口看着212远去。半晌之后,陆远对李宏伟说:“哥,恭喜你。”
“拉倒吧,家里多了那么一尊神,有啥好恭喜的。”
“朱经理不说了嘛,日杂的事你说了算。”
“可人家毕竟是经理,你不能真的当他是空气呀。”
“他要真有当空气的自觉就好了,我总觉得,这丫的没那么老实。他要真出啥幺蛾子,咱还能回回都找祝经理?”
陆远的话不幸言中,哥俩刚走进院里,就听朱全忠站在院里喊:“同志们都过来一下,咱们开个会啊。”
一听这话,陆远当时就恼了,他上前一步说道:“祝经理说的话,你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见是吧。你要开会也成,先跟李宏伟同志还有我商量,咱们仨商量好了之后再做决定。李宏伟同志对咱们仨的决定,拥有一票否决权。”
“小陆,论职务我是领导你是下属,论岁数我是长辈你是晚辈,你至少得尊重一下我吧。”
“想要尊重是吧?你先问问田卫华他们,我应不应该尊重你。如果连他们都说我应该尊重你,那我一定尊重你。我陆远拜白爷为师,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言而有信,一口吐沫一个坑!怎的,不服?”
朱永忠看了陆远一眼,啥话也没说,转身回了值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