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者死。”林沫道,“只要殿下愿意继续把帐查下去,无论您是什么身份,下官都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水浮大笑起来:“可惜无酒,不然,定与泰隐痛饮三杯。”林沫却摇了摇手:“可不行,身上伤口刚开始愈合,这腿也得好好养着,若是敢喝酒,一会儿我弟弟就来掀我桌子了。”他笑容里带着些许宠溺,又像是只是玩笑,叫人辨不分明。
“对了,这本账本子,小皇叔说他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水浮又想起正事来。
林沫果真有空,只略翻了一翻,便道:“这本,这儿,同去年的账本出入太大,难道他一个小小的县城,今年比去年少了几万口人不成?”
水浮叹道:“这名堂,除了你,还有谁能看得出来!”
林沫道:“只要有心,把这十年的账本子拿出来一一对照,总能找到出入。”水浮道:“也不是人人都有你过目不忘的本事,小皇叔这几天说是看账本看得眼睛都花了。我也一个脑袋两个大,没有你还真不行。”
林沫看了他几眼,才缓声道:“户部员外郎于东励,博学能文,翰林院学士柳湘茹,嫉恶如仇,文华殿大学士李司镓,细致谨慎,国子监祭酒……”
水浮听他一个个地报上名头,道:“都是四五品的京官。”
“殿下如今,结交这些人最好。”林沫这话说得自然有他的考量,当朝皇子,结交权臣、重臣、地方臣子,那传到皇帝的耳朵里,绝对不好听,反而是这些四五品的官员里,又不少胸襟广博,有佐臣之相。
水浮是个聪明人,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我得泰隐,如虎添翼。”又回味了一番这名单,道,“柳湘茹……这是个妙人,听说同容家订了亲?”
“这亲事怕是成不了了。”林沫道。
水浮奇道:“为何?”
“前几日柳学士来找我,说,他姑姑以命相劝,要他娶我容表妹,可是他自己不愿意毁了一个好姑娘一辈子,叫我来劝劝。我说这哪行,清官难断家务事,宁毁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他就叫我给他把脉,说看看他的脉象就信了。”
“柳学士如何了?”
“病入骨髓,体虚内寒,强撑罢了。”
水浮愕然:“我看柳学士大冷天的还只穿着薄薄的一件,还当他——”又道,“容大人怎么敢把女儿许给他!”
林沫赞道:“柳学士这人,意志坚定,聪明绝顶,当日告茜雪国主书,大气磅礴,读后简直夜不能寐,若满朝文武能有一人当的上‘惊采绝艳’这四字,也只合他了。若我是姨夫,能有这样的女婿,心里倒也说不定会把女儿排在一边,想着这桩婚事会不会委屈了这人了。他能撑五年十年,必能撑的更久,百年之后,世人说起本朝,兴许会忘了你我,却忘不了他的豪情壮志、锦绣文章。”
水浮笑道:“柳学士的确出色,倒是泰隐如此夸他,自谦也罢了,不怕小皇叔听了生气?”
林沫像是才听懂似的,笑道:“他没这胆子。
第113章
太上皇清醒了。
这消息在宫里传开的时候;元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人人都道这次平定忠顺王叛乱;她居功至伟;只是她自己却清楚得很;忠顺王因何而来。如今,她早已失了帝心;在这宫里;只怕随随便便一个小才人都能踩着她。
空有份位;没有一丁点子实权;皇上几年都不来兰春殿一趟;这个贵妃,做着有什么意思。
她松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便就是太上皇醒了;他最爱的十五子是在她帐篷里被击杀的,难道能指望上皇捞她?
还不如缩得更小一些,让上皇彻底想不起她这个人得好。
抱琴哭红了双眼,只反反复复一句“娘娘怎么这般命苦”,她知道这个打小跟着她的丫头是真心的,这世上,真心待她的人,恐怕只有这个丫头了,连父母兄弟,都不及这丫头对自己的万分之一。否则,当初何必把她送进宫里来。
“家里子侄不争气,只会靠着女儿在宫里给他们挣面子……”元妃喃喃了几句,丝毫不去想她当初也是怀着怎么样的憧憬进宫的。
直到在围场之中,承了帝王恩露,本该是柔情蜜意的时候,就迎来皇帝的当头一击:“小祥子,给贵妃送碗避子汤药来。”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这后宫之中,帝王的荣宠都比不上一个傍身的孩子,若能得一个儿子,那日后的尊荣不说,在宫里扬眉吐气也是当然的。
可是皇帝不肯给她。
“莫要耍小聪明。”末了还警告一句,“敬事房的太监不在。”
便是皇家围场,住的地方也不算太宽敞,西藏土司送来和亲的宝贝女儿就住在她对面,藏族女孩儿地位比中原人要高,小姑娘一身火红的藏袍,骑在马上,得意地炫耀自己的马术。
元妃嫉妒得险些掐坏自己的胳膊。
她彻彻底底地明白,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