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倌顶着一头稍卷的棕色头发,眼眶深邃,眸子如海水一半湛蓝,鼻梁亦是过分的高挺,这充满外邦气质的容貌,本该是极具攻击力的。但是,他却似坠入人间的星星,光芒黯淡,颓然受伤的模样展现出破碎的美感,令人见之生怜。好巧不巧,那清倌似有所感应,忽然抬起头,在满堂因他的出现而激动的客人之中,一眼就看到了姜倚宁。四目相对的瞬间,他蓝色的眼眸像是无声涌动的海水,默默地、安静地诉说着自己的悲伤与渴望。救我,好不好?没人能抵挡得住一个病娇的眼神,姜倚宁被那目光暴击以后,彻底清醒过来,右手捂着胸口,感受到里面那颗心正在不规律地快速跳动,当即爆了声粗口。她早该知道这家伙有多会利用自己的美貌达成目标的,但她该死的看了一世,再见到他却仍会被他的美色所迷倒。姜倚宁气冲冲地瞪回去,那清倌没想到她会有如此反应,当场露出错愕的表情。她才不管他会如何想,双目紧紧盯着他身上那件衣襟斜搭在肩上的外袍,虽然他里面还穿着衣裳,不至于弄出香肩半露的旖旎画面,但搭配上他弱不禁风、人比花娇的模样,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楚楚可怜,恨不得将他揉进骨血里。若是可以,她非得冲下去把他的外袍给板板正正地穿上!清倌看到姜倚宁的表情格外鲜活灵动,也能感受到她不似旁人那般垂涎他的美色,当即高高扬起唇角。“他笑了!啊啊啊啊!这世间怎会有这般美人!”
一男子杀猪般的叫声在山呼海啸般的尖叫中尤为明显,像一根比手臂还粗的棍子,直接往姜倚宁头上挥,她没好气地再瞪了那清倌一眼。笑什么笑!不知道自己正和肉摊上的肉一样吗?笑得那么妖艳,也不怕被肥头大耳的男人给买了去!回复姜倚宁的是清倌越发灿烂的笑,和周遭越发控制不住的尖叫。姜倚宁服了,头疼地伸手捏了捏荷包,估算下自己有多少钱,再望了望为那清倌而狂热的男女,顿时欲哭无泪。在前世,此人和她有极深的牵扯。当初也是在这揽月间初见,她该死地被他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给骗了,花巨额将他买了下来。但他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病娇,有事没事就作妖,把她折腾得够呛。不过最后他还是被她所折服,从此以后对她唯命是从,直到为了保护她而被姜雪茶绞杀,死得很惨,他也不曾后悔过。那日血色弥漫的场景,再度浮现在脑海中,姜倚宁默念着“姜晨曦”三个字。这是她为他起的名字,是谓他如日出一般美好。他真的很美,无论是心还是外表。正在姜倚宁追忆往事的时候,下方已经将那清倌选为魁首,无数人争抢着报价,男声女声皆有,姜倚宁定睛俯视,就见舞台之下的人一个比一个更面红耳赤,仿佛在争抢能长命百岁的灵丹妙药一般。“喜欢他?”
红绡一身红色衣衫,身子前倾,右臂搭在二楼的栏杆处,左手则是端着杯酒细品,她的目光由始至终都落在舞台上,谁也不曾察觉她在和不远处那个清瘦的少年说话。“他比女子还美,尤其是眼睛靠近鼻梁处的那颗痣,把他衬得更加娇弱美好了,不是吗?”
姜倚宁不直接回答,却如其他为之痴狂的女子一般,说出这类有些轻浮的话来。这反应令红绡指尖微微颤抖,险些握不住酒杯,她用了很大的毅力,才忍住没去看姜倚宁此时是否也如同下面那些男女一样露出迷恋的神色。“美得让人想要破坏掉这场属于他的狂欢。”
此言一出,红绡终是忍不住了,状似不经意地回头,见姜倚宁的表情不像她的话那般疯狂,反而冷静得可怕,红绡惧怕地抖了抖,而后还是道:“其实也不难,这些人追捧的就是美色而已,如果美人有缺陷,那他们就绝不会多看一眼。”
姜倚宁当即想到了个法子,留了句“等着看好戏”,就转身下了一楼。一盏茶后,她心情大好地回到了原位,饶有趣味地欣赏楼下这群人声嘶力竭报价、一副即使倾家荡产也要将那清倌买下来的疯狂模样。又一炷香后,清倌身上忽然发出“噗”的一声,而后一阵令所有气味都黯然失色的臭味从他身侧向四周散开,那些正在报价的客人嘴巴大张,压根来不及躲避,下一刻嘴里的“一百五十万两”“一百六十万两”……都化成了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呕吐声。所有人火速向外逃,险些造成踩踏事件。红绡嘴角抽搐个不停,良久才暗暗给姜倚宁竖起大拇指:“您够阴损,小女子甘拜下风。”
“你忍心如此绝色,落入那群好色之徒手中?”
姜倚宁眉眼弯弯,“我只是怜香惜玉,却囊中羞涩,不得已出此下策而已。”
红绡:……囊中羞涩才是重点。揽月间的老鸨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花大价钱买来的顶级男色,会发生这种事,再看看一瞬间就空荡荡的舞台四周,当即要晕死过去。她提起裙摆上台,打算再说几句好话圆过去,但嘴巴张开的瞬间,鼻子亦狠狠吸了一口气,愣是把她刺激得跑到台下桌子前狂吐不止。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老鸨仍能辨出刚才还趋之若鹜的客人,此时都避之不及,悲伤的泪水立刻喷涌而出。刚刚喊到了什么价?好像是一百四十万两吧?作孽啊!至少一百四十万两,被一个屁给炸飞了!“妈妈,接下来要怎么办?丢死人了丢死人了,以后达官显贵一想到我们揽月间,就一定会想到这一幕,妈妈,你要不想个法子,我们就都要喝西北风了!”
几个姑娘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掩帕痛哭。老鸨想到了这一幕的严重性,连忙强忍住作呕的冲动,擦干净嘴,打定主意无论什么价格都要把这个坏事的家伙给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