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碧听她声音哽咽,又看她眼睛里含着泪水,颇有点可怜巴巴。到底心理上已是成年人,不愿意再跟黄毛丫头斤斤计较,扭过头不说话了。
二姑娘用力咬着唇,不让眼泪流下来,心里万念纷飞。
想想自己,祖父曾任正二品的户部尚书,父亲是正三品礼部侍郎,母亲出身涿州望族王氏嫡女,外公一度任正二品的枢密使,无论是本家还是外祖家,前三代都是封疆大吏。确实如阮碧所说,京城里排得上名号的出身,她之前的十四年人生也是倍受称赞,大姐出嫁后,每回有什么闺秀应酬,都是她出面的,人们也称赞她品貌俱全。所以延平侯府才会看中她,想要许给谢明月。
然而,自从阮碧病好后,事情就变化了。先是延平侯府悔婚,而后阮碧成了紫英真人的弟子,从此之后大家只看到阮碧的光彩。无论自己如何乔扮,无论自己如何说话,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分分钟钟夺走自己的风头。再也听不到别人对自己的称赞,再也看不到别人对自己的欣赏……从前她还觉得自己有希望,至少顾小白喜欢自己。但是定国公府菊会,当阮碧张口说话,当顾小白只看着她,她终于彻底绝望了……
眼泪流了下来,二姑娘扭头看着窗外,不让大家看到。
车厢里气氛低沉,秀芝和春柳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大气都不敢喘。
好在天工绣房离着阮府甚近,不一会儿就到了,大家下了马车,各回各院,阮碧和四姑娘自然是一路。
“方才二姐姐怎么了?眼睛通红的。”
阮碧轻描淡写地说:“头上掉了鸟屎,觉得委曲,哭了。”
“二姐姐哪有这么脆弱呀?指定是让妹妹说哭了吧。”
阮碧笑了笑,不再多说。
到蓼园,只见几个园子里侍候花草的杂役扒着月亮门往里张望着,又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的骂架声。阮碧和四姑娘纳闷地相视一眼,加快脚步走过去。门口聚着的一群丫鬟媳妇,见她们过来,纷纷让开路。
刚迈进院门,叫骂声便清晰了:“老东西,你躲在里面做什么?有胆子出来。打了人就想躲起来,世间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想想你自己什么玩意儿,若不是我爹爹可怜你,拉你一把,你早就走投无路变成叫化子,居然恩将仇报,唆使你家那个下贱胚子打我儿子……”
只见一个三十岁不到的瘦瘦的媳妇站在东厢房门前的台矶上,双手插腰,嘴角喷沫。周围全是看热闹的丫鬟媳妇嬷嬷。寒星和桔子则站在东厢房门口,大概吓着了,有点蒙头蒙脑。
阮碧看她面熟,仔细想了想,那不是管着各院给养的罗大嫂吗?二管家罗山的媳妇,也就是刘嬷嬷的便宜儿媳,顿时明白,指定是来骂刘嬷嬷的。
周围看热闹的丫鬟媳妇嬷嬷听到脚步声,纷纷回过头来,看到是阮碧和四姑娘进来,便都互相扯着袖子、使着眼色,往旁边退了一点。一个紧挨着罗大嫂子站着的老嬷嬷也赶紧轻扯着她的袖子,罗嫂子正骂得起劲,一甩袖子,说:“做什么,别碍着我。”
寒星和桔子看到阮碧,如同看到亲人一般,奔过来叫着:“五姑娘。”
罗嫂子这才知道院子里的主人回来了,忙转头一看,只见阮碧身着红石榴裙,款步走过来,面沉如水。四姑娘落后一步,也是面无表情。
第81章 四桩大事
阮碧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可以说是思绪纷飞。虽然她一直希望刘嬷嬷与罗山矛盾激化,然后可以彻底收她为己用,但是来得太快了,她还没有准备好,目前也没有实力留她在自己身边。怎么办才好呢?究竟该顺势而为加深矛盾,让他们分崩离析,还是应该连消带打把事情糊弄过去?
罗嫂子看她走过来,不卑不亢地行个礼说:“四姑娘、五姑娘午安。”神情谈不上恭敬,反而带着一点点的挑衅。她是大夫人陪房罗山的大媳妇,罗山又是二管家,平日里她管着给养,侍妾丫鬟哪个不得吹捧着她,免得她使绊子克扣财物。所以,她是骄横惯了的,只认大夫人以及大少爷二姑娘为主子。虽然知道五姑娘这些日子在老夫人面前得宠,却也没将她当成一回事。不仅如此,还想着给她一个软钉子碰碰,也好给二姑娘出口气。只是从前没有借口,这回因为儿子挨了刘嬷嬷孙子一顿胖揍,心疼之下,趁机杀了过来,既能出恶气,又能灭五姑娘的威风,算是一举两得。
阮碧居高临下,自然将她神情细微处尽收眼底,心里便有了决定。伸出手指勾了勾,罗大嫂不解地上前一步。却见她忽然踢出一脚,动作迅速。猝不及防之下,罗大嫂被踢个正中,心窝一痛,心脏麻痹,整个人栽倒地上,滚下台阶。
这一番变故,把大家都惊着了,不敢相信地看着阮碧。却见她转身往屋里走,若无其事地吩咐:“我饿了,把午膳端上来吧。”风清云淡,一如刚才只是踩死一只蚂蚁,大家看着她的眼神顿时生出怯意。
寒星、桔子、秀芝回过神来,争相上前给她打帘子。
走进屋,屋外那一番闹哄哄顿时远去了。
只见刘嬷嬷拉着七八岁的男童站着,眼睛微红,眼角有泪痕。男童半边脸肿得老高,嘴唇也破了,额角还有条伤口,神情畏缩。见阮碧打量自己,索性躲到刘嬷嬷的身后,只露出半张小脸。
刘嬷嬷推推他:“冬哥儿,快跟姑娘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