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父高举着木凳,动作定格在空中,却是因为看到梁田眼角流下的两串泪。
梁父内心巨震。自家的这个儿子,看起来瘦弱,却是极坚强的。七岁那年一整年天天流泪的情况转变之后,近十年来,还真没见他当着人的面掉过一滴泪。
如今,却……泪如雨下。
面对哭泣中的,自小就命运多舛,又懂事乖巧,总让自己怜爱又叹息的大儿子,梁父怎么也砸不下去。手有点颤抖,似落未落,引得两个双胞胎儿子连声哀求。
最后,在梁左和梁右的惊呼声中,木凳带出一阵强风,擦过梁田的头顶,哐的一声解体在屋角。
梁田身体随着那声巨响一软,整个人伏跪在地上。
梁父站着喘了一会出气,一脚踢开还死死抱着他大腿的梁右,背对梁田坐下,闷不吭声抽完一斗烟才叹息一样问道:“为什么?你不像这样的孩子啊……”
孩子?阿爸还当自己是他的孩子!
梁田心里有苦又涩又酸,身体不堪重负般伏得更低。双肩颤抖个不停。
这时,梁左突然冲过去,抓着梁田的肩膀,强迫他抬起身体。
“阿哥!是不是因为那五万块钱?”
那时,梁左久不见梁田打电话到学校,也没有办法联系得上远在山城的梁田,又不想告诉阿爸让他操心,实在是没钱的时候就抱着侥幸的心理查了一下,愕然发现卡里竟有五万之多余额。惊骇之余更多的是惊疑不安,直觉阿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五万块钱?阿弟抖知道了?梁田下意识点点头又立即猛地摇头。
“那我们把钱还给那个男人!阿哥,这几个月我能省就省,只用了不到一千块钱。我们一定可以还上的!然后阿哥你就离那个男人远远的!我宁愿不读书不上大学也不要阿哥你因为钱和男人……”
“什么五万块?怎么回事,阿左?”
梁右拉拉梁左问。联想起这几个月来同胞哥哥时而失神发愣时而眉头深锁,又严格控制两人伙食的怪异行为。
“没你的事!”梁左一把推开梁右,仍旧对低头不语的梁田追问:
“阿哥!你说话啊!”
“我……我不能……得
“为什么?!难道那个男人用什么逼迫你?”梁田认为这个可能性很高,看那个男人的派头大的,又是直升机又是保镖的。
梁田闻言摇摇头,怯怯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磕烟斗的父亲。
“既然没有强迫,那咱们就还钱两清!我不念书了,下花州打工也要把钱还上!到时候阿哥你再不要跟那种人有什么牵扯了。咱家……丢不起那个人!”
丢人……梁田不敢看弟弟急切的目光,惭愧的低垂下头。牙齿狠狠咬住嘴唇。
“有什么丢人的!”梁右已经不追究那“五万块”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小就心直口快的老么针锋相对反驳梁左的看法。
“男人又怎样,能带来真正快乐和安心才是真的对的!阿左你不也说从没见过阿哥笑得那么开心么?仿佛电话那边是他热恋中的人一样!”
“你……闭嘴!”
一胞同生,阿右怎么这么糊涂?他这是从哪里接受的观念?梁左气愤的甩手把梁右推得远远的。摇摇低着头不说话的梁田。
“阿哥,你说话,说你会离开那个男人,会变好,去过正常的生活。阿哥!阿哥……”
被梁左越来越剧烈摇晃着,梁田的声音有点破碎,却字字钻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
“我离不开……我试过,可是……我……离不开他……离不开!”
梁父听不下去了,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回卧房,嘭的一声把门甩得整天响。
梁左松开手。兀自站在那里呆了呆,咬牙迸出一句“我一定要把钱还上”也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梁右从地上爬起来,拖拉拽了很久,才把跪得腿脚早麻了仍旧不愿起来的梁田扶到凳子上坐下。然后梁右也不说话,蹲在一旁,安静的陪着梁田,乖巧而贴心。
梁田盯着灶膛里烧到尾声的火发呆,直到火苗闪了一下全部消失了,只留下火红的炭火坚持着要将最后一分热也散给人间才肯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