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等待了两年,
你们还是这样遥远啊!
我等待了两年,
我的眼睛已经望倦啊!
说六个月可以回来啦,
我却等待了两年啊,
我已经这样衰败啦,
谁知道还能够活几天啊。
我守望着你们的脚步,
在熟稔的贫困和死亡间,
当你们再来,带着幸福,
会在泥土中看见我睁大的眼。
一九四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二
你们走了,留下我在这里等,
看血污的铺石上徘徊着鬼影,
饥饿的眼睛凝望着铁栅,
勇敢的胸膛迎着白刃:
耻辱黏住每一颗赤心,
在那里,炽烈地燃烧着悲愤。
把我遗忘在这里,让我见见
屈辱的极度,沉痛的界限,
做个证人,做你们的耳,你们的眼,
尤其做你们的心,受苦难,磨炼,
仿佛是大地的一块,让铁蹄蹂践,
仿佛是你们的一滴血,遗在你们后面。
没有眼泪没有语言的等待:
生和死那么紧地相贴相挨,
而在两者间,颀长的岁月在那里挤,
结伴儿走路,好像难兄难弟。
冢地只两步远近,我知道
安然占六尺黄土,盖六尺青草;
可是这儿也没有什么大不同,
在这阴湿、窒息的窄笼:
做白虱的巢穴,做泔脚缸,
让脚气慢慢延伸到小腹上,
做柔道的呆对手,剑术的靶子,
从口鼻一齐喝水,然后给踩肚子,
膝头压在尖钉上,砖头垫在脚踵上,
听鞭子在皮骨上舞,做飞机在梁上荡……
多少人从此就没有回来,
然而活着的却耐心地等待。
让我在这里等待,
耐心地等你们回来:
做你们的耳目,我曾经生活,
做你们的心,我永远不屈服。
一九四四年一月十八日